这已经是她闭门不见客的第二十日,也是她被女皇抛弃的第二十日,期间没有任何命令从女皇口出,似乎要放任她自生自灭。
不过短短二十日,已经足够使得后背的笞伤开始逐渐痊愈。
而她被困在这里,很多事情都做不了。
能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长安那边的动作。
听见步履声渐渐逼近。
褚清思低下微仰的头,偏过视线,看着前世那个在渭水边送了自己最后一程的老翁匆匆走来。
说。
“小娘子,洛阳近日忽然出现了流言。”
“有僧人与一女子淫.乱...”
她虽被困于陋室,然耳目却并未闭塞,很多的事情都知道,当下开口替老翁将未尽之言继续说完:“他们说那个人就是我。”
见女子唇边还有淡淡的笑意,老翁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宽慰之语,好像并不需要。
倘说愤懑之言,更显得胸襟狭隘褊小。
然老翁心中的悲痛却愈盛,脑中不停浮现出对自己有恩德
的褚儒父子二人。
女子的清名一旦被毁,无异于是用钝刀割肉,一生都要被天下人议论、诋毁,直至死去都不能摆脱,污名将追随其远至黄泉。
但因忧虑女子如今不过是强颜欢笑,所以老翁也不敢再继续谈论此事,虚心一笑:“好事之人的谣传而已。”
少顷便叉手如平时道:“有人想见小娘子。”
从第一日就告知众人自己不再见客的褚清思皱了眉,眉目间似有不悦。
可训斥还未出口,红色的翻领兽纹胡服出现在甬道,稍显宽大的革靴在履过平地时发出声音。
“褚昭仪。”
褚清思收目敛手,轻轻一低头:“弘农县主。”
李见音几步并为一步,走上前用双手去扶持:“褚昭仪不必多礼。”
随即她又退后一步,恭敬规整地躬身行礼:“不论如何都理应是我向昭仪致敬,周全礼数。”
褚清思没有推据,转身请人登堂。
待二人都在案后的长席跪坐好,她平静向堂上扫视一眼。
面前之人散下高髻,束黑发为双髻,这是太初宫中的宫人常束的发髻,衣服也是那些宫人最爱穿的胡服。
褚清思的声音有所凝滞:“如今我‘闲赋’在家,县主此时涉险来找我,难道是太子宫又在为难县主?”
自从女皇赐封李见音为弘农县主,太子照就像是一个争宠的孩子,常命宫人、寺人前去欺辱,见女皇对此无动于衷才会觉得舒适。
彷佛这样就证明母亲是真的对长兄李询毫无感情了。
李见音赶紧摇头:“是我从宫人那里听闻了洛阳近日所流传的事情,所以求萧三郎带我来到昭仪家中。”
萧三郎乃太常卿萧集之孙,萧风之从孙,依照姻亲也勉强算是玉阳公主的从孙,而崔盛儿是萧集妻的外生女,崔盛儿被女皇赐死以后,太子照私下对发妻的亲族多有照拂,萧三郎能够将李见音以宫人的身份带出太初宫并非难事。
她惟恐会言语不当会伤害到女子,语气变轻,开口时也更加谨慎:“昭仪可还好?”
褚清思闻言不禁笑出声:“这于我而言,并不算是什么大事。”
李见音听到这样一句话,一时愕然到失语。
发觉她的惊诧,褚清思眼中亦含着不解:“我根本就不在意这些,所谓清誉、清名,不过是强加于人身上的累赘之词,你若看重它,那行走的每一步都会沉重无比,天下之远又还能再触几分?若是不看重,不过就是手中一叶,纵使握紧手掌,碎成粉又如何。”
“县主。”
“裴娘子离世之前,曾哀求过我。”
突然再闻阿娘的名讳,李见音茫然看向北面,有期待也有思母之痛。
褚清思没有任何隐瞒的将那些事情都说了出来:“裴娘子忧心太子照会因你阿爷之故而不能容你,更忧心待太子照即位,你的性命就会彻底终结,所以裴娘子求我在未来可以救你一命,她说不求其他,只求你能活着。”
“可要想一直活下去,仅仅依靠他人是不够的,县主必须去斗争,主动或被动,不分手段,没有君子,没有男女之分。”
李见音看着陶灯不动,在这长久的时间里或许是想到了自己的阿爷。
她每一字都答得果断又清晰:“我会的,一定会的。”
*
洛阳的流言被春风一吹,像草籽一样,落地生根在四处。
纵使是宫人也将褚清思与僧人淫.乱一事的具体细节都悉数闻听,可她知道这一切的原因都在集仙殿。
宫人知道女皇的性情,时常纵容宠溺身边的宫人,所以才敢开口询问:“圣人,这样的惩戒是否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