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妇人即使不再是皇帝,也绝无性命之患。
这局,她必须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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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种意义上,洛阳与长安并列国都之位,而自高宗起,洛阳的政治意义逐渐超过长安,直至女皇即位,以实际行动坐实。
因此洛阳所发生的一切,长安的人皆会密切关注。
特别是在褚清思提前将褚持善送回长安后,如此仓促并异常之举,更是引起崔昭的警戒,她于当日就向崔仲言明,提醒其近日要更为频繁的注意洛阳方向的一举一动。
除此之外,崔昭私下也命人密切关注着。
而才不过两日,果然有消息传来,并从豪奴口中听闻洛阳诸多佛寺的观音像皆被摧毁,甚至连石窟中的观音壁画都未能幸免,尽数被人用短刀割下。
顷刻间,洛阳便传出女皇欲发动灭佛运动的流言。
可与崔如仪不同的是,崔昭立即就忆起昔年在洛阳家中的事情,那时君舅褚儒也在,谈及有位太子妃以观音为名。
这也绝对不是流言中所传的灭佛运动,昔年在女子的谋略之下,妇人以第五尊佛的身份重新建立并维护其统治,岂会自断根基。
她很快联想到了女子身上。
因为褚儒突然言及那位太子妃,是因女子那日被女皇赐字“观音”。
崔昭猛然抬头,再也不能安坐,匆忙起身,原本柔顺散在坐席之上的间色裙也因此显出几分凌乱。
她往堂外走去,声音严肃:“命人预备车驾。”
于甬道跪坐,手执摊开的竹简,正在跟随女师学习《尚书》的褚持善闻声转头看向从堂上匆忙走出以致身姿不复平时庄严的妇人,心中一紧:“阿娘,洛阳是不是要发生大事了?”
自那日被女子遣送回来,身为门阀子弟的她即使年岁小,但也因耳濡目染,早已隐约察觉到四周的一切都开始有所变化,再加之阿娘这几日频频遣人往长安去,且外大父他们也极少再与自己玩笑,每次去外大父家中都看到他时常与人在会面,表情看着十分严肃,令人心中战栗。
崔昭停下,此时已无心安抚幼女的她,仅是用言语随意搪塞道:“阿娘要去与你外大父他们商议事情,佛弥安心在家与女师温习,不可懈怠。”
少时,随侍来禀:“娘子,车驾已在家门前。”
未等褚持善继续追问洛阳的事情,崔昭便已疾步从中庭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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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女主人的厉声命令下,驭夫驾着车一路来到了与从前的褚儒同有丞相之权的崔仲的家门前。
崔昭一手拂开帷裳,弯腰下车。
其足所穿的翘头履直入华丽的屋舍。
而在崔家宏阔的华堂之上,已有宾客跽坐。
崔昭看了眼。
是与从父崔仲同在朝中为官的杜岭。
此人也勉强算是从父的门生,昔年因得到崔家助力才被先王重用,官任九卿之一。
深谙礼数的她自知此举过于冒犯,立即遵礼
朝北面行礼:“不知儿可否有搅扰到从父会客。”
崔仲循声望向堂上,蔼然一笑:“无碍。”
身为清河崔氏在朝廷权力最大的人,崔仲虽非家中最长,但能力远超其余手足,十余岁就已能在天子身旁,为其治理国政提出自己的见解,所以他也几乎能够裁决崔氏所有的事务,以及家中子弟从少时起就皆是他在亲自教导。
兄长、幼弟之子女与他的关系更为紧密。
而崔昭的阿爷等人多数都任职在外郡,未在长安、洛阳两地。
很快崔仲便变得严肃,问道:“洛阳有尺牍来?”
近三月以来,因褚清思身份的特殊性,他们与其的往来几乎都是通过自己这位嫁去褚家的从女。
如今见她突然前来,崔仲自然也下意识以为是如此。
数载的悉心教导与爱护,使得崔昭视崔仲如亲父,相处也并无诸多礼仪限制,所以当下她亦能摇着头,同时又迈足往右侧走。
屈膝坐下后,才言:“是洛阳出了事。”
崔仲的头颅也偏向堂上一侧,与杜岭互相看了眼,二人眼中对此都没有任何的意外之色,彷佛早已知晓。
而崔昭察觉到这么一点的异样。
她只思索了一瞬,立即就笃定道:“从父,你们有事隐瞒我。”
崔仲也并未有心要遮掩,毕竟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步,他们所有人都成局中人,命运息息相关:“前两日有消息从洛阳宫传来。”
杜岭见崔仲突然沉默,知道是老翁在得知离世好友之女的遭遇后,心中对好友有愧,更是心疼,难以再说下去。
于是他开口接过其言语,继续向崔昭解释着:“褚昭仪跪在甬道受了笞刑,那日离宫以后再未出过家门,亦无人登门侯问,与女皇也毫无往来,洛阳宫至始至终都未有宫人代天子去褚家看望,且洛阳一切政事也不再有她的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