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背过手,因多年治理政事而稍显厚重的肩膀也随着沉下,开始回想着这两年的诸多事情,经身边的宫人提及才发觉自己似乎很多时候都在无意中听了褚清思的谏言。
因为并不觉得她能够颠覆自己的统治,故从不深思。
褚家...
褚、儒。
若说往日还能轻视她,如今却不得不开始有所忌惮。
“命崔如仪来见吾。”
*
已经数日未被召见的崔如仪一至集仙殿便殷勤跪在妇人身侧:“仆还以为圣人有了刘散骑常侍就彻底遗忘了中郎将。”
女皇拍了拍为自己揉按肩膀的手,眼中有笑,可无半分柔情:“吾有事要你去做。”
妇人几乎很少要他去行事,明白此事的重要,崔如仪立即恢复为臣的言行,拱手退至案前:“仆必不辱使命,请圣人指令。”
妇人将右手缓缓伸向面前,最后毫不迟疑地直接将案上的红陶灯给推倒。
清脆的声响之下,是她的命令。
“吾要你去将观音像彻底打碎。”
“从此,天下都不必再有观音了。”
第84章 洛阳四百八十座佛寺的观音像悉数……
见男子才离家不过数刻便又返归,陆翁内心疑惑地立即上前迎候。
就在不久前,有一自称是左散骑常侍僕从的人登门请见男子,并带来秋官侍郎周俊及赵王武有祠皆在集仙殿进献有关昭仪褚清思的谗言,而褚昭仪已入太极宫谒见女皇,在甬道对其主人的劝谏视而不见,执意要去,恐会陷入危境的消息。
陆翁以为是事情有变故,急忙询问:“郎君为何就归来了?褚小娘子她...”
李闻道出言让其安心:“她没事,已经归家。”
似是不想多论此事,刚言毕,他就径直迈步去了堂上,未给老翁再开口的机会。
陆翁也迅速跟随在后,以便侍从。
往几案走的同时,李闻道抬手卸下腰间剑。
然才卸下,老翁已躬身,伸出双手恭谨接过:“那郎君是还在忧心何事。”
李闻道听言,缄默地缓步走到北面,将处置到一半的竹简从案上重新捡起。
虽然闭口不言,但因老翁的话,思绪已然不在这些宗族事务上。
自昨日从长安归来与魏通会面过后,他就陷入了思虑中,内心的困惑长久不散,难以安寝,而今日在长乐门甬道望见踽踽独行的女子,身侧无一人。
但那狭长的甬道,并没有因此困住她。
女子停在原地,安静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眸无波无痕,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惟有眼睛泛着微红,大约是在集仙殿与女皇谈话所致。
那一瞬,李闻道就已经知道面前这个与遥遥相望的人已经再也不需要、也不会依赖任何人,并有能力在这个混乱的政.治.局势中为自己而谋。
他的出现,是无关紧要的。
且依照当下的局势来看,她与女皇之间的决裂、猜疑及斗争都已经是难以避免的事情,那次洛阳佛僧的集体请命便在天子心中遗留下了一簇火苗,随时可能燃成熊熊烈火。
任何的谗言都会是助燃。
最终她们,必有一伤。
又真的是谗言吗?
昨日离开魏家前,魏通怅惘地所言彷佛也印证了此事:“你与我们的政治利益已经变得不同,难道注定要背道而驰吗。”
我们...
他不免嗤笑一声。
原来这个“我们”之中还包括了她吗?
所以,魏通比自己更早知道并察觉到这件事,又或是魏通与女子早已共同在暗中筹谋着某事,结成了政治同盟。
思量至此,李闻道停下手中的事务,抬头向西面微瞥,余光紧紧注视着堂上右侧其中一架灯火被熄灭的树灯。
就在那里,长安那几人寄来的尺牍被火化为了灰烬。
即使自己再如何不认同长安那边过于冒进的行动,但魏通的言语又确实无法让他去忽视、漠视。
妇人的统治已不可能长久,帝权重新回归李氏是迟早的事情。
然自己时至如今也没有明确表态,并非是顾及昔年的伯乐之恩,毕竟女皇那时也是因需要有人在朝廷为她谋事才看中他这个所谓的宗室王孙。
然他并不喜欢涉险去做连七成把握都未有的事情,倘若真的要做,便一定要是最后的胜者。
只是现在真的是那个时机吗?
女皇的身体还远未到山陵崩的地步。
*
从集仙殿归家后,崔如仪便显得异常焦灼。
或坐、或立、或叹、或晃头叹息。
以致当天的夕食都无心享用,为思索女皇的那两句话,于堂上席坐至清晨,整整一个日夜。
之后的几日也依旧是如此。
可崔如仪仍还是参不透妇人的命令是何意。
因刘虞的出现,女皇的宠爱本就已经不如往昔,当时便更不想让妇人觉得自己愚笨,从而对他有嫌恶之意,使刘虞获益,故当时也不敢详细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