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前,天子知悉长安有异动,男子被遣去视察情况。
魏通是知道的。
将腰间佩剑递给侍从后,他向北走去,同时闻声笑着与其谈话:“已经即将日夕,既刚从长安返回,为何不先归家休息,还是长安果真有所异样?”
然李闻道并未接话,颜色肃穆,言外还有言:“留守长安的群臣之中,曾有人给我来书。”
闻声,魏通露出愕然之色,但很快又想通。
若真要有所行动,其所处的地位无疑能使得事情以最快的速度顺利结束。
魏通问:“那你是如何想的。”
李闻道缄默地看着他。
魏通一时有些不知所以,但也只能猜测是男子尚在犹豫中,未能最终决定,因此才来找自己谈话。
于是他又谈及往日那些言语:“坚守大道固然好,可如今天下大势渐成,你要给自己留有退路。”
李闻道低头笑了笑。
随后,他掀眸,笑意渐有寒意:“那孟通你又是何时开始为自己铺设后路的。”
魏通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不复平日的随和,这时才注意到男子的剑从始至终都不曾卸下过,一直佩在腰间。
自古以来,兵戈不登大雅之堂,乃为礼。
此举在无形之中已经是对他极大的威慑。
魏通略带恼意,似笑非笑:“难道
拂之过家门而不入,就是为了来审问我的,还是在长安无所收获,如今也准备将手中利剑对准我这个好友了。”
李闻道的唇角一丝不苟,没有丝毫的扬起,眉眼携了几分淡漠,口吻自带昔日身为秋官侍郎的凌厉:“若非是与长安那边有联系,为何自我从安西归来至今,你便几次来劝说我女皇身体堪忧,局势瞬息万变,要为将来多想退路。”
魏通冷脸拂袖:“原来不愿目睹好友出事,善意规劝也是过。”
多年的好友,似乎也不可避免地因政见不同开始走向决裂。
而这时,李闻道忽喊了一声:“孟通。”
魏通很少见到男子有这样谦恭的时候,当下不解看去。
李闻道默了几息,清朗的嗓音一字一句地瓦解着对方的言辞:“你、我与亮德相交多年,比起像幼弟的少弱、处危他们,我们三人更如手如足,应该清楚你我之间从来就不存在能够让彼此永远都毫无察觉的事情。”
魏通没有再继续辩驳,想起今日所见到的女子,问道:“若是今日在这里的是褚昭仪,拂之又要如何?”
李闻道漆黑的眸中平静如渊,没有丝毫私情流露。
他冷声应道:“该如何,便如何。”
望着男子即将离去的背影,魏通笑叹:“数载来,我一直都觉得拂之你才是我们几人之中最深谙权术的。”
深谙权术就意味着...君王于他而言也不过是手中的一枚棋,是用以获取权力的工具。
听见身后的声音,李闻道驻足堂前,头颅微侧,在昏黄的余晖下,眼底忽明忽暗,似乎还暗藏着一丝对这位多年好友的痛惜。
可其语气又淡到像是在对待一个陌路之人。
“愚蠢的是你。”
第83章 从此,天下都不必再有观音。……
朝会结束后,群臣散去。
因车马不能过宫室,故众人皆是步行至阙门。
张敛也手抱着笏板与同僚并行在离宫的甬道上,公服的大袖因此动作垂在身侧,虽然在随大流往长乐门走,但乌履迈得稍显沉重与迟疑。
可其神思忡忡,像是心中有何悬而未定之事在困扰着他。
旁边的同僚看见他欲上马,赶紧出声劝阻:“张左丞,你我身穿公服不便骑马,还是乘车吧,何况你面容看着不佳,既身体不适更应乘车,若你无车,可与某同乘。”
除却冠服有异于他们的武官之外,其余文官也多半是乘车。
毕竟这大袖公服在骑乘过程中稍有不慎就会被损害,头上的冠也可能歪斜以致仪容不整,为天下所观。
张敛拱手笑谢,然后走去登车。
*
褚清思盥洗更衣毕,坐于堂上朝食。
褚持善因昨日嬉戏过度,至今未曾醒寤,崔昭的随侍萧氏见身为家中主人的女子已然整衣在堂,自觉身为宾客的她们有所失礼,又谨记崔昭的命令,本欲去将人唤醒。
褚清思从自己随侍口中知道之后,命人将其带来,开口即道:“佛弥姓褚,既是我长兄的独女,也是我褚氏的子弟,待我不在,以后褚氏更需她来经营。只要我不言,她在自己家中多寐几刻又能如何。”
女子的语速缓慢,如敦敦教诲。
声音也分明毫无起伏,情绪平静,可为何还是让人感到如此畏惧。
萧氏觉得,觉得就像是沿着道路缓缓前行的车轮。
它虽慢,可让站在车前的人避无可避,只能静待其从面前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