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妇人便望着那抹背影,若有所思。
褚清思的神色仍是浅淡,但眸中又彷佛曾有过一抹极浅的笑意。
*
李见音走出甬道,站在一个隐秘之地往巍峨的楼阙看了眼,然后体态笔直的朝着掖庭的方向离去。
身侧与其交臂的春风带来了女子那时对自己最后的告诫。
“二娘需要牢记的是你不可因阿爷之死就对圣人有怨怼之言,也绝不可说自己阿爷就是有罪之人,女皇是你的祖母,是你阿爷的阿娘,她可以对自己的孩子有不满有怨言,甚至是对他们惩戒,但旁人却不可以对她最爱的孩子有任何指摘,而且你还是阿爷的孩子,子不能言父之过。”
“离开时更不要有任何犹豫,你是为了阿爷而来,为了孝而来,而非别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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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夜。
灯火已充盈宫室。
褚清思起草好诏书,欲要起身向妇人告别。
而女皇斜靠着凭几,望着室内的一豆灯火,悠悠发问:“观音认出来了吗?”
还未来得及站起的褚清思双眼微睁,似有些不解。
妇人用手撑头,为自己前言而出声解答:“刘虞带来的那个小娘子。”
褚清思这才浅笑颔首:“儿在长乐门的甬道见过她,是裴娘子的女儿。”
女皇的声调稀松平常,难辨其中的情绪:“没想到都如此大了,应该也有十二三岁,其容貌反而与裴氏不像,吾往年还以为最像五郎的是他长子,未曾想另有其人。”
褚清思思虑少顷,举手向妇人请罪:“儿也已经见过裴娘子,她看着毫无求生之意,心有郁郁,那日谈话间皆是欲想尽快去黄泉之下见五郎,儿劝过,但无用。”
妇人听着裴姿容——那个自己并不怎么喜欢的儿妇竟有如此情谊,心中不禁为其哀叹:“待她死后,赐封李见音为弘农县主。”
“五郎子嗣不丰,留在世上的也就这么一个孩子了。”
一个女郎而已。
她还不至于防范。
只要别太愚太蠢,千金裘或是车驾宝马皆可馈赠。
褚清思默了几息,见妇人对裴姿容没有任何处置,应声道:“儿会先行起草文书,待裴娘子不在就命人去掖庭将其女接出。”
妇人闭上眼,颔了个首。
褚清思遂也起身从殿内离开。
只是刚走至自己所居宫室的附近,宫人行色急切地从左前方疾步而来,于身前叉手:“有车驾在长乐门等褚昭仪,好像是家中出了事。”
褚清思没作它想,原先已朝向左的翘头履立即改道。
裙摆也因她果断的动作翻飞扬起弧度。
*
等在掖庭的裴姿容惶恐不安地频频看向室内的漏刻。
每滴下一滴水,箭标每上浮一刻,她的心就跟着皱缩一次。
“阿娘。”
裴姿容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抬头看向室外,看到李见音安好无恙的归来才终于得到解救。
她亦不想让女儿也跟着一同忧虑,当下就以笑相迎:“二娘,如何?”
李见音走进室内,摸了摸案上的碗壁,便知阿娘惊惶了整日:“儿皆按照褚昭仪所言应答的,阿娘不必忧心。”
许是想要缓解妇人的情绪,她玩笑道:“但圣人看着有些令人生畏。”
裴姿容欣慰点头,闻言,记忆中的君姑也逐渐从内心深处浮出:“圣人其实是个敢爱敢恨的性情,爱憎分明。”
她也知道,这位君姑从来便未喜欢过自己。
但她并没有怨恨过。
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去触怒,因为她更加清楚这位君姑还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喜欢的时候能应允一切所求,若是令其生恶,那便最好不要行为有失。
但今日妇人见了李见音,应当是不嫌恶的。
不过...
裴姿容不得不对女儿的未来有所处置:“阿娘大约也就只能陪二娘这十几载,褚昭仪心善,此次既能相助,以后有何危急之事也切记要去询问褚昭仪的谋策。”
听见母亲这些话,李见音如鲠在喉。
她想说自己知道褚昭仪待她很好,但自己又怎能永远都依赖他人,而且一旦走出掖庭,是否会像阿爷一样生死不定,所以愈加不能把命运交予他人。
可看着阿娘温柔的眼睛与笑容,她还是乖乖点头。
她想。
还是不要让阿娘担忧了。
在最后,就让阿娘安心去黄泉与阿爷和长兄相见吧。
*
前往长乐门的途中,一人迎面走来。
刘虞依旧是遵照尊卑爵秩行了一礼,只是又不理解地问了句:“昭仪为何要让圣人见那位小娘子。”
褚清思不动声色地平稳好气息,对此也没有任何隐瞒:“她是太子询之女。”
但也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