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若要想活着就连如此想法都绝对不能够有。
女子彷佛察觉到有人在窥探,原本微微仰头,在望莲花瓦当的她不疾不徐地将目光从右上移至左前方,平视过去。
刘虞自觉有罪,战战兢兢地低下头。
*
“陇西郡公与褚郎君...”
机圆欲言又止。
身为唯二知道女子拥有前世记忆的人,曾在鸡鸣前的大殿中见过其绝望占卜的状况,故下意识以为女子又是被那些记忆所困扰。
褚清思闻言,将视线从殿廡下收回,缓慢眨了个眼,警觉之色便逐渐消散,再忆往昔也已经像是很久远的事情:“或许不论重来多少次,我终究都只能目睹他们一次次的死去。”
自己只要竭尽全力,尚还有时机去改变事情的走向与发展,可父兄的意志却是她无论如何尽心竭力也难以去改变的。
而这是父兄的选择。
他们有想要做的,有必须要做的。
就如曾经那个不顾一切地只想挽救父兄的自己。
即使他人劝阻,亦不能撼动她半分决心。
见女子眼中已全然没有残余从前的痛苦,是一种经历过诸事的淡然。
机圆也会心一笑。
随后,青年僧人轻叹,彷佛是在为何物何事所困,但又不显露丝毫,依旧是那个悲悯众生的佛子:“那不知褚昭仪今日忽至是有何事。”
褚清思稍转过身,面朝僧人:“我欲在白马寺造石像供奉。”
她松开身前互相缠绕抱住的手臂,伸出右手:“这是造像的题记。”
因抱着臂,所以手中的这一根简片也得以被轻松掩藏在肋下。
机圆也跟着转过身,与其对面而立,接过看了看。
题记最终会刻于碑上,应该记录的是供奉人、为何人所供奉及供奉的缘由,并留下年月日。
但这上面,可谓是全无。
只知道是一位母亲为家中先自己而离世的长子所供奉。
机圆迟疑了瞬,最终善意提醒:“如此模糊,佛岂能知道,又岂能得到佛佑。”
褚清思闻之莞尔,莞尔之中又有淡淡的一缕哀戚:“有名有字,反而会失去这份母爱,就当是以天下所有丧子之母的名义所供奉的吧。”
因为即使后悔杀子,女皇也不会公开宣扬。
这是一个只会有她知道的秘密。
女子既已如此说,机圆也不再探究。
*
刘虞仍还在为前面窥探被发觉的事情而忧虑不已。
因为对于这个褚昭仪的性情,几日来自己还未能揣测明白,一些行事也惟有谨慎,没有在平乐公主身旁时的游刃有余。
很快,便有如青草的馨香自鼻腔钻入颅中。
刘虞惶惶不安的看了一眼。
女子已经不在甬道,曳着长裙徐步走来。
那名青年僧人还站在原地。
长久望着这边,最后才离开。
*
在离开之前,褚清思迈入起势宏伟的大殿。
她静立,双手合于身前,拇指往内收,朝佛像微低头,鼻尖刚好与中指相碰。
而众僧人则朝她行以佛礼,而非君臣之礼,所敬的是其观音之身。
*
当从殿内走出,经过银杏树时。
身后忽然传来人声。
“褚昭仪。”
刘虞及跟随其后的随侍等人立即侧过身,往左右退步。
褚清思回头,入目的即是一位靓丽佳人。
在佳人身旁还有两个在互相嬉戏的孩子。
十五岁那年的岁月亦并不算久远,褚清思轻易认出:“崔娘子。”
崔丽训不让身边的人随行,独自朝女子走去:“过几日我本想亲自登门侯问,未曾想到会在这里就与褚昭仪重逢。”
褚清思默然含笑,知道对面这人必定有所求,安静等其开口。
久未等到女子的声音,崔丽训只好开宗明义:“其实我有一事,不知可否能够请求褚昭仪相助。”
褚清思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几步:“崔娘子直言即可。”
崔丽训的步履也立即跟随,轻语道:“我小妹丽华在八月被女皇纳为太子妃,但直至如今太子都还依旧未有成昏之意,所以若是丽华真的不能入太子宫,我及家人也只希望可以解除婚姻,让丽华以后能够自由婚配。”
离开洛阳许久,且自己与韦比丘之间更为亲近,当年与这位褚家的小娘子也是仅有几面之缘,更何况其身体不好,常年幽
居不离家。
随后自己便成昏,又有玉阳公主、房龄公主接连被诛杀等事,二人的交情还并不能算是好友。
但想起家中父母的哀叹,小妹的愤概。
薛礼去太子宫,那太子照也是一副软弱、毫无承担的模样。
褚清思默然,对此不以为然:“圣人喜爱崔小娘子,所以才选择纳她为太子照之妃,且此事不仅是家务,还是国政,所以为崔小娘子解除婚姻一事,我也不能多加干涉,再者太子如今还在称病,崔氏便有解除婚姻之意,圣人心中又会如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