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一句熟悉的“褚昭仪”将她的思绪惊醒。
褚清思猛然抬眼,看清为首之人后,愕然道:“魏阿兄?”
大败突厥以后,庭、伊二州需要定夺的事务也皆已被检校大都督李闻道在一月之内就全部处置完毕,随即便上书请求归洛。
魏通是奉命前去函谷关迎接的。
那...
那阿兄也应该与其一同在这里。
褚清思将目光投向那驾轺车,竹子所制成的车帷不能被大风吹动分毫,因此也不能知道车内的状况,更不知道里面是否正踞坐着一人,默默在听着他们谈话。
在魏通打量着刘虞的时候,后方又有一队车马再次疾奔而来。
因前方的车马岿然不动,他们只能减缓速度,但洛阳是国都之一,通往天下的驰道足以能够容纳四驾车并行通过。
可马蹄声却是逐渐消失了,似乎已经停下。
唯一的解释就是后到的数骑与魏通是一起的。
未几,一人按辔徐行,从左右两侧的空旷之地出现在人前。
武士也立即避让。
褚清思警觉看着,最先注意到的是那匹比人更早进入视野的马。
是一匹黑色的马。
虽然没有任何装饰,但鬃毛及被被捆缚起来的马尾皆是柔顺光亮。
褚清思:“....”
这是跃景。
因平常它总是戴络头、玉当卢,络头革带之上还饰有金色小花,所以一时难以认出。
然后,她顺着竖鬃往前面看。
缰绳被一只大掌抓在手中,或许是率兵征战的缘故,上面的青筋因精瘦而更加明显,再往上是有力的臂膀,宽阔的胸膛,纹饰简单的玄青缺胯袍。
不苟言笑的薄唇,挺拔的剑眉。
最终,褚清思撞入那双幽深不见底的黑眸。
这就证明,马上的人从始至终都在谛视着自己。
六月前才到公主身旁的刘虞只见过魏通,未曾见过已在外两年的男子,可结合从平乐公主那里所得知的□□势也能明白这是大败突厥归洛的鸾台侍郎。
于是迅速收回举起的手臂,要向其行礼。
在此过程中,太过急切的动作也不免与女子的手指相碰。
李闻道的目光在二人几乎算是相握的手、臂巡视一圈。
女子所戴的白纱帷帽,也被少年拿在手中。
即使他早已从侍从口中得知女子前不久成为昭仪,更得女皇宠信。
然却未曾想到能有如此大的惊喜等着自己。
男子扯出一个笑来,喉中被灌入刺骨的冷风,嗓音清冽:“褚昭仪的兴致还挺好,朔风如此强劲,气候寒冷,居然...”
随即,李闻道扫了眼比之前那个陆深还不如的瘦弱少年,逐字吐出:“与、人、出游。”
察觉到男子语气中的戏谑之意,褚清思也突然被激起那股韧劲。
她握住少年收回的手,轻轻一笑:“我在佛寺幽居的时候,因无趣而四处玩乐,见他独自一人在洛水边清洗衣服,询问过才知道父母皆已离世,家中还有弟弟妹妹要抚养,只能被迫放弃读书,不得不以耕种为生,劳作前后又需整理家务。”
“少年最是意气俊逸之时,怎能如此就泯然众人?所以我也自然怜爱,故才学玉阳公主将其带在身旁亲自教导,希望他以后能够入朝野,为女皇效命。”
刘虞不敢再动,只是垂头默不作声。
李闻道敛起笑意,神色淡淡:“那就祝褚昭仪如愿。”
而后,男子夹了下马腹,驰马径直离开。
魏通及武士也随之跟上。
褚清思站在原地不动,眉眼之间的肌肤忽轻微皱起,风似乎带来了什么,但实在太淡,转瞬就即逝,根本来不及去辨识。
她的目光疑惑追随着男子的背影。
很快后面的车马也从旁边经过。
这次,左右两侧车帷被轻易吹动。
褚清思下意识看了眼。
从庭州到洛阳有千里之远,原本应该是男子乘坐这驾车返归洛阳的,可如今车内却空无一人。
且抵达洛阳的时日也缩短了七八日。
大概是他嫌弃车驾的速度过慢,所以都是乘马。
待武士全部离开,刘虞小声提醒久立不动的女子:“昭仪不是也要入宫谒见女皇?”
褚清思不再继续往下去想,松开手便弯腰进入车中。
每荀休沐只有三日,但她此次休沐已稽延两日之久。
*
已在前方的男子猛拽缰绳,于大道一侧停下。
然后控马调转方向。
朝着远处伊水畔瞥去。
及至亲眼目睹那名少年上了后面所跟随着的从车,而非是女子所乘坐的车驾,他才敛起眸色,轻嗤一声,继续往洛阳城门疾驰。
*
将入洛阳城门时。
褚清思伸手拍停还在行进中的车,朝外言道:“翁翁,命那名少年来驾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