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也从此痛恨玉阳、衡山二人。”
“这种恨,永世都不会忘记。”
“吾不仅要她们不得好死,还要让她们灵魂无所定居。”
*
那年,李询已经二十而有五。
纳太子妃,并诞下自己的嫡长子。
这位嫡长子甚至比他更早被立为嗣国的储君人选。
可是就在天子欲立他为储君的前夕,李询忽然大病不起。
这一病也使得帝后二人数日都不能安寝。
皇后为此也不再治政,更不再频繁出现在朝臣面前,抛下手中所有的事务,直接居住于李询的含阳殿,为子亲尝汤药,衣不解带。
在终于休养好以后,皇后更是喜极
而泣。
但此时,天子却忧心其身体不能长久,更觉得在要被立储君前大病是先王灵魂的警戒,所以有心要立嫡次子李照为储君。
皇后知道,深夜就披衣而起,疾步去到天子所治政的大殿:“妾得知陛下要立照为太子,以为不可。”
天子放下文书,看向妻子:“为何不可?”
“他并非嫡长子,如何能够嗣国。”
“佛奴的身体你也已看到,即使他已有嫡长子,但却未必能够撑至其子长大,那时幼子即位,天下必有动乱。”
刚从多日忧虑之中抽身的皇后缓了口气,继续驳道:“那陛下也应该知道妾刚产下佛奴时,众人都言及他身弱恐难长成,但现在他都已成昏,有了自己的孩子,陛下又为何会觉得他就不能长寿?佛奴也是你的孩子,是你嫡长子,你又怎能怀着他必会短命之心看待。”
天子出言反诘,含着不解:“他当然是吾的孩子,可吾也需要国家社稷所思虑,何况照同样是你所生,你怎会如此激烈的反对吾立他为储君。”
皇后的眼中波光粼粼,已经分不清这是泪,还是满室的灯火,声声泣泪与其争辩,在爱子之心的驱策下,言语中不免有所触犯:“因为佛奴的身体如今才刚痊愈,他身为嫡长子而不能为储,心中必然会因此而抑郁成疾,以为连父母都觉得他不能久活,这样他的身体也只会愈益衰败。”
“陛下这与诅咒他早死有何区别!”
被斥责是咒爱子早死的天子也彻底大怒。
这一夜,殿外的宫人退避数步,皆都只能听到殿内传出帝后剧烈争吵的声音,而不能得知争吵的内容。
几日之后,玉阳公主、衡山公主先后入宫,随即皇帝立庶长子芳为储君,并为芳纳衡山公主之女为太子妃,要皇后亲自教导李芳。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象征着皇后一脉的式微。
且李芳又无能,还有衡山、玉阳两位公主在,最终的结果彷佛一望到头。
那时正是皇后稳固自己政治基础的重要时期,因为天子的冷落,使得她有近两月都不能直接接触国政。
直至天子有病,要前往洛阳上阳宫休养。
心性刚强的皇后看到了时机,主动向天子服软。
天子深知这位妻子的能力。
于是命其辅助太子芳治理政事。
*
这件事也永远成为了女皇心中的一根刺。
对于她而言,李询从此只是她一人的孩子。
是武氏的血脉。
妇人再问:“阿娘问你,是否愿意改姓。”
听完母亲所言,李询的双眼也已被泪水所淹没。
他开始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让阿爷、阿娘以及所有人都满意,所以只能缓跪在地,行以最大的稽首礼:“儿愿意,只是没有意义。”
女皇睥睨地上,稚童与大人的李询不断在自己眼中交替出现。
长子的诞下给她带来了太多东西,长子从小的依赖让她第一次尝到初为人母的欣喜,加之其身弱,所以自己心中总是会更偏爱。
只是从前有多爱,如今她所感受到背叛就有多深切。
震怒之余,更多的是悲痛、难过。
可若问是否追悔?
她永不追悔。
她依然庆幸自己当时那么做了。
“吾曾是如此的宠爱你,甚至比你阿爷还要更爱你。”
“昔年你大病,在你阿爷都要放弃你的时候,吾也始终都未曾想过要放弃你,为此还与你阿爷争持不下,最终使得玉阳、衡山及李芳乘隙而入,吾亦被你阿爷所冷落。”
“可明明你二弟也是从吾腹中所产下的,你们是同胞兄弟,无论是立你或是立他,于吾而言毫无分别,吾所享受到的东西也并不会因为储君不是你而少掉半分。”
“但佛奴你却一次次的背弃了吾。”
*
看着阿娘的离去,听着阿娘平静的诉说。
李询无声泣泪。
可是,爱他的不仅只有阿娘,还有已身在棺椁之中的阿爷。
他肩上背负着的不仅是先祖的国家基业,不仅是从小到大所受到的忠信仁义,还有那些朝臣的期许,还有无数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