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皇及李氏大宗之间,萧集也从来都未有过明显的表态,恍若自己身处何人所执掌的国都,便为谁的臣,但求无灾无祸,能护佑家人无恙。
至于帝王是谁,那是武氏、李氏理应去争夺的事情。
因其品秩高与自己,且又为尊长,褚清思行礼后,语气依然带着尊敬:“女皇身体尚还在休养之中,目前不能见萧太常卿。”
已经暮年的萧集大口喘着以求快速平复呼吸,待终于不再急喘且能够清楚言谈时,解释道:“萧某不是来见圣人的,今日来是有事要与褚才人商量。”
褚清思闻声的顷刻,余光不露辞色的往左右瞥去。
宫人立即远离此地。
直至宫人走出数步之远,萧集才放心言道:“七月辛酉日,内子与崔夫人一同去白马寺礼佛,楚王妃也同行,期间楚王妃屡次对圣人出言不逊,议论宫闱之中的事情。”
褚清思轻垂下长睫。
楚王妃崔盛儿也是开国公崔嘉的子孙,乃萧集妻的外生女,曾是女皇亲自为第二子所选的妻。
而太子妃裴姿容,是高宗所选。
女皇心中不喜,所以其余亲子的妻子才会躬身而为。
褚清思抬眼,莞尔道:“那萧太常卿理应去与圣人言明。”
萧集更加诚恳地拱手:“她们议论时,内子也在,若萧某亲自上报,恐有要为内子开脱之嫌,何况如今萧某也难以见到圣人,只冀望褚才人能够在圣人面前稍美言一二便已大幸。”
其妻是否也参与其中,很难去判断。
毕竟三人行,岂会真的有一人能够独身其外。
但萧集此举,无论如何也能够将妻子及萧家从中摘出。
褚清思微笑着浅浅颔了个首:“我会如实向圣人言明萧太常卿对圣人及大周的热忱之心。”
得到如此允诺,萧集也终于安心,回头见车驾依旧还停留在远处,惊惶地迅速告别,奔向车。
然后又兵荒马乱的上车。
褚清思站在原地,有所思的看着那驾车掉头,快速离开甬道,驶向宫门。
她刚转身,又顿足。
一人迎面走来,拱手笑道:“褚才人今日又是才来?”
褚清思笑却不言,转而询问:“崔中郎将为何如今就要离开。”
崔如仪穿着绯色圆领袍,并无女气,也非女相,容貌更近君子如玉:“女皇想看崔某舞剑,所以崔某需要归家去拿剑。”
随后,又看了眼甬道:“不知褚才人与太常卿在阙门能因何事居然相谈如此愉快。”
褚清思简单应对:“萧太常卿有政事要上报圣人,但圣人身体尚未痊愈,所以我让他先离开了。”
她与崔如仪算不上是推心之交,因彼此皆为女皇身边的人,于某些事情的利益上,必然会有所相悖。
但也不算是仇视,毕竟一同在女皇面前总能见到。
至少目前是还能够和平相处的。
互相致意以后。
褚清思径直迈步与其擦肩而过。
崔如仪也仰首阔步朝甬道另一头。
*
曜日之下,又有大风起。
因洛水、涧水的贯穿,风不断,故而即使当下仍还是炎夏七月,绿茵成林的上阳宫依旧清凉。
褚清思走过连接的甬道,进入仙居殿,双手自然垂落身前,只是微微低了个头:“圣人。”
而公文则早已放至案上。
妇人半躺在卧榻,因被疾病困扰已久,精神仍看着疲倦,她望向不远处早已命人摆置好的几案、坐席,但语气已经变得轻扬:“吾病了一月,政事已脱手太久,再如此下去,恐怕都要不知道天下,所以由你在此代吾阅看,将重要的事情告知吾,吾告诉你如何处置。”
她笑叹:“何况如今观音已经归来,吾必然不能再有所懈怠。”
比起把权力交给那些时常都在觊觎的亲子、犹子,她自然更放心眼前的这个再如何也不能在朝野掀起多大的风浪、且完全在自己掌握之中的人。
“若是无关紧要的...”
褚清思轻笑屈足在几案前跪坐,说出妇人曾经所教导自己的:“儿会直接忽视。”
武氏赞赏点头,未几又皱起宽眉:“观音去了何处。”
褚清思微低眼,看着的肩臂所搭的披帛:“儿今日去了白马寺为圣人祈疾,可是在寺中所沾染的梵香使圣人不适?”
妇人愣了楞,然后笑起来:“所以这几日以来你都是隅时前后到,也是去了白马寺?”
褚清思无言默认。
注视女子良久,妇人眼中似乎隐隐有泪,然转瞬又不见,神态仍旧如常,最终只是喟叹着赞许:“有心了。”
褚清思唇畔微弯:“观音只希望圣人病愈。”
然后,她拿起一卷竹简打开,同时随意漫说道:“儿从白马寺回来时,在观风门与太常卿萧集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