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认真去想这个人:“萧集..?”
褚清思暂时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直视妇人:“听闻是崔夫人与楚王妃出游时,楚王妃一时心急气盛,说了几句...”
女皇像是知道此人的性情,不屑一笑:“她又说了什么大逆之言。”
褚清思握了握竹简,迟疑几瞬:“楚王妃言及..太子身弱,原本高宗心中的储君是楚王,但因为圣人的原因,所以最后楚王才失去储君的地位,于是怨恨圣人身为母亲、身为皇后,却一味偏爱长子,无视国家社稷,无视天下百姓,让一位随时都可能..”
她稍停顿,愈益密切的观察着这位女皇的神情:“薨逝的人来执掌天下的未来。”
妇人变得沉默,情绪也并未曾外露。
与之前的盛怒形成巨大的差异,彷佛就是在证明楚王妃所言一切皆为真实。
在妇人不言的同时,褚清思也自知此事已被崔如仪及那几个宫人所看见,必然难以隐瞒,与其等她们不知何时来告密,当下坦白反而更能得到妇人的悦目,遂直接将在观风门的谈话当作一件笑闻与其戏言:“因其妻崔娘子当时也在,萧太常卿深觉愧对圣人,所以不敢来见圣人,让我代为上报圣人,并冀望能够得到圣人的宽恕。”
女皇果然抚掌大笑:“他既然将此事如实告之,其罪自然赦免。”
很快便又恢复到那个掌握生杀予夺的帝王:“传吾命令,楚王妃不敬舅姑,不敬长兄,责其去掖庭宫思过,何时能够反省自身,何时再离开归家,若无吾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视看。”
侍立的宫人叉手禀命。
褚清思也继续低头阅竹简,然后扔在坐席一旁,再重复这些动作。
听着耳畔竹简的清脆声,女皇突然笑问:“听闻观音在伊州时,身边也终于是有了人。”
垂头阅看文书的褚清思怔了怔,在看到妇人无论如何也难以隐匿的笑意时,顷刻明白是跟随自己去庭州的那两名宫人向女皇告密的。
在伊州牧马场,李闻道几乎每夜都会来自己居室,即使她不命任何人随侍,但太过频繁,自然也难以隐匿其事。
不过对此,她并不惶恐。
若是真的畏惧,自己那十日在伊州也就不会那般纵容随性。
毕竟这件事在女皇眼中,甚至都并不足以称之“事”。
天下、权力以及能够长久的统御海内,才是女皇会真正在意的。
所以,即使她侧身高举手臂,面朝女皇低头请罪,但仍是谈笑自若,不疾不徐:“那时观音未能约束自己的举止,请圣人处罚。”
妇人付之一笑,言语间都像是在对待一个初尝人事的女儿:“你既尚未成昏,又已二十余岁,身边有人也是人之大道,那人可有一同带回洛阳?若观音真的喜欢,吾赐封他一个朝散大夫,以后也能名正言顺留在身边。”
褚清思摇头:“不过露水之恩,而且观音如今只想圣人身体康健。”
笑意还未消散,女皇忽缓慢转头,眼神凌厉的看向南面。
褚清思也随之注视。
殿外隐约有交谈声,但其实更像是在询问寺人。
“五郎近几日可有来候问圣人。”
“未曾。”
“为何未来?”
“奴婢不知。”
随即,褒王武陵仪就出现在眼前。
“圣人。”
女皇言外有意的询问:“你便如此在意佛奴?”
褚清思淡然垂眼,伸手拾来一卷竹简,毫不受影响的审看文书。
虽然女皇出自武氏,平常也皆是重用武氏,打压李氏子弟,但她也并不希望武氏与李氏..特别是与自己的亲生孩子走至残杀、敌对的地步。
不论如何他们都是表兄弟,更何况还是在她面前。
武陵仪惊惶躬身:“臣只是见圣人有疾,父母有疾,人子理应事亲。”
妇人闻言,锐利的目光中皆是审视。
最后仅是笑了笑。
*
几刻后,崔如仪也返归上阳宫。
他从宫人手中接过汤药,躬身走过去,直接就跪侍在卧榻旁边,而后又亲尝汤药。
褚清思见状,默默卷起竹简,归放回案上:“文书如今处置将近半数,而圣人病体未痊愈,理应安心休养,不宜太过辛劳,儿便先行离开。”
女皇颔首应允。
褚清思撑着几案,低头站起,缓慢退后两步后,从右侧绕过离开。
然刚行至观风殿前,就看到武陵仪站在连接楼阙的甬道之上,对自己做出邀请的手势。
她犹豫顷刻,最后果断迈步。
当距离四五步之远时,停下。
“不知褒王有何事。”
已三十余岁的武陵仪转过身:“听闻圣人要募兵征讨突厥是褚才人的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