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下后,褚清思猛地拂开帷裳,目光落在某处。
随即,她正色而言:“退避。”
驭夫闻言,迅速离开车辕。
那些左武卫则在前后,并不能听到。
早已收到女子尺牍并从洛阳家中来到陇西、迎候在此的褚家家信见状,疾行到车驾旁:“小娘子有何命令。”
即使阿郎已自杀四年,那座官邸也从陇西郡公褚儒所有变为褚才人所有,但他们仍还是习惯于如昔日那样称呼女子。
褚清思将手中的东西及一枚仅有两指大小的阴刻玉印,还有一根简片一起递了出去,以二人能闻的声音命令道:“带着玉璧与我的私印迅速去往陇西,并找到陇西李氏的宗正李玄表,告知其我并不知晓与李闻道的婚姻,责成他把我的名字从陇西李氏的谱牒上用椒泥涂去。”
“若他不按此实行,我自会上报女皇。”
“那时必将治罪于他们陇西李氏。”
她成昏就意味着代表了夫家的利益,有了天然的立场,女皇不会再安心让自己在身边,甚至还可能会命她归家,自此不能再接触政事。
所以,绝对不可以。
第66章 身为母亲,偏爱长子。
隅中,一驾车从上东门进入洛阳。
行过庶民所居的洛南后,从右掖门通往太微城。
最终再右转,行进数里后,驶进观象门,真正来到上阳宫。
继续驱车,停在观风门。
车马不得再前进半步。
褚清思拂开帷裳,望了眼前方。
随即踩在车辕,弯腰从车内下来,云纹翘头履履在地上的顷刻,一袭曳长的蓝色交窬破裙也随其动作自高处垂落在地。
修其身形。
而立鸟纹的间色腰裙束在胸前,又显出宽博之感。
几名穿着具有明显胡人特色的窄袖宽大锦袍、梳双椎髻的宫人原本沿着甬道在往宫城内行走,听声回头一看,迅速侧身,往身后低头退避。
待女子双足皆已履地,她们才开口:“褚才人。”
褚清思看向斜前方,靠甬道墙壁的地方侧身站立着宫人,视线而后又落在几人双手所抱的众多竹简、帛书,出声询问:“皆是公文?”
宫人点了点头,始终垂头答道:“这些都是需要处置的天下各州、洛阳及长安的文书,圣人鸡鸣命左卫驱车,由我们去太初宫的集仙殿所拿来的。”
闻言,褚清思的眼中渐渐浮出笑意,萦绕眉间数日的忧心也终于得以舒展。
在女皇有疾以后,居住上阳宫已将近有一月,政事数日不再处置,也果真命太子、褒王武陵仪及她自己在亲自所扶持起来的宰相等人一同暂时管理。
她归来将近十余日。
虽然在当日就来到上阳宫,得以谒见女皇。
但妇人的精神确实已经不比自己离开洛阳之前,彷佛心中的那口傲气及统御四海的霸气都因这次有疾而懈怠。
一旦放下,就再难提起。
人也开始有衰老之态。
不过庆幸的是身体并未有大病,安心休养即可。
如今可以开始治政,便是最好的征兆。
*
褚清思轻呼出一口气,履地前行。
宫人也乘势分成两列跟随。
然身后的甬道又忽传来车轮快速碾地的声音。
同时伴随着极其响亮的一声“褚才人”。
褚清思停下,转身去看。
宫人随即止步,各自向左右退避。
或许是过于急切,望见车马不能过宫室大门,车驾还一直在行进,待反应过来,已经到了甬道中央。
驭夫则迅速勒马停稳,跳下车侍立在旁。
少焉,就有老翁从车中匆匆出来,连驭夫伸来扶持自己的手也视而不见,径直从车辕□□,几近跌地。
一切都看起来是如此的迫切。
褚清思下意思蹙起眉。
老翁用手快速撑地爬起,拂了下圆领袍,又立即朝着前方疾行,似乎惟恐女子离开:“褚才人。”
等人奔走至身前,褚清思缓缓抬臂,与其行礼:“萧太常卿。”
已五十岁的萧集与玉阳公主的驸马萧风乃是从兄弟,他们先祖是魏晋时的太子,其从兄萧风尚玉阳公主,而他也聘开国公崔嘉的小女为妻。
兄弟两人的感情始终都很真挚,在从兄萧风患病时,还曾泪染衣襟,躬身在病榻侍疾,得知玉阳公主仍与那名少年出游在外后,与其至交说了几句怨怼之言。
但也因此被人进谏给天子。
天子怒,命令玉阳公主迅速归返长安,并以妻
子的身份照顾丈夫病愈。
随后不知为何,身体已几近痊愈的萧风于数日之后就突然病笃离世。
次年,其身旁的少年也成为公主官邸的家令。
萧集则始终都深信是被玉阳公主及那个家令所谋害,自从兄离世,他也与其交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