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其实是尉迟湛借崔昭之手送来的。
自从去年回到洛阳,她与朝中这些人的往来都会经由大嫂崔昭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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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夕食时,整日沉默不言的褚清思坐在西面,手中虽执箸,但一直都高举不下。
自鸡鸣收到尉迟湛的尺牍以后,她心中的忧虑便开始愈益加深。
一是自己必须要以给洛阳交代,然突厥王庭始终,二是尉迟湛在尺牍中言明,女皇前几日因身体有疾而去上阳宫休养。
父兄的死与房龄公主、玉娘的死皆都不再遵循前世。
难道,所有的一切都将要提前发生。
北面的李闻道夹了块羊肉入嘴嚼着,看着夕食也心不在焉的女子,不再顾忌什么食不言:“战争乃大事,不可能在几日内就会有重大进展,募兵、行军、战略布置皆是消耗时日的事情,否则它也不会与祭祀一同成为国家最重要的两件事情。”
“一个是天命。”
“一个立国。”
“所以,最好至少要有等待一月的准备。”
褚清思闻言,愕然抬头。
未几,笑意代替忧虑融入其眸。
这一刻,她不再犹豫,决定提前归洛。
因为如今对自己而言,制止黄昏的到来胜过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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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日黎明,女子便悄无声息的离开
了。
仅一乘车,二从车。
负责卫戍的则是未随裴居文一同回洛阳的左武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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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闻道得知其离开,情绪并无任何的起伏。
彷佛早已猜到。
因为在看到长安尺牍的那一刻,他才终于明白女子数日来为何总是忧心忡忡,几次与他行事也像是为了短暂的快乐,以此来逃避。
所以他在堂上才会突然说出那句话,使其做出最后的决断。
不过,他也仍是继续遣人隐匿斥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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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几日之后,一名负责斥候的部曲来了。
其迈入室内,但又仅敢站在门户处:“郎君。”
此时尚是清晨。
寝寐已久男子的似还未曾适应当下,眸子稍眯,往声源处看去。
他轻咳一声,喉中无异样才言:“何事。”
部曲拱手,将自己认为的大事如实上报:“娘子的车驾昨日行至陇右道,便立即命令了一人前去陇西,似乎还带着何物,只是僕未能看清,应是随身的玉饰。”
李闻道一言不发,寡言的令人生畏。
室内的空气恍若瞬间就。
在这样的威压之下,宽阔的宫室也显得逼仄起来。
侍从难以承受这种无形威迫,惶恐到立即伏拜在地,如此才能觉得呼吸顺畅。
隐约察觉到什么的李闻道起身,赤足踱步至几案前,视线缓缓垂下。
原本在竹简、帛书之中的玉璧果然已经不见。
自从与女子重新修好,他就很少再需要靠玉璧才能得到内心的平静,并且秉承着最危险之处便最安全,从来都是随手放置。
并且几日以来,阿史那温的行迹愈益怪异,斥候也传来突厥王庭的异动,自己更是无心注意。
李闻道负手,扫视室内。
昔年褚儒曾命家信送去一张帛书给他,只是那时他已经奉命前去房州,所以是家中陆翁所收,并放置在他居室的几案上。
从房州回到洛阳以后,又多日居住在官署,来往诏狱。
直至被女子听到自己在仙居殿谏言。
那日,他才终于有空归家。
很快又因悸痛昏迷在堂上。
醒来以后,已过去四月。
那时心中皆是对女子不愿等自己醒来、不愿等自己解释的愠怒,于是不顾一切地要让她即使走得再远,最终也只能回到自己身边。
而夫妻是生同衾,死同穴。
所以他去了陇西。
然后,裴娘子的出现让他冷静了下来,让他明白这一切的毫无谋策,只能使自己失去手中的胜算。
他将所有都隐忍于心,开始专注政事,而就在处置几案上堆积有数月的文书及尺牍时,发现了褚儒的那张帛书。
去年奉女皇命巡视河西、安西。
他才又顺道去了陇西。
思及此,李闻道自鼻间发出一声轻而低的笑。
这是怒到极致,却又无法宣泄出来的痛苦。
背在身后的手掌也用尽全部力气握紧。
自己那夜明明都已经与她解释了,他拿给宗正李玄表的是她阿爷褚儒所亲书的《答婚书》。
他们本来就应该是夫妻。
为何还要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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骈车不断朝着洛阳行进的第三日。
褚清思目视前方,垂在腿上的手中却握着一枚汉白玉的质地的璧。
她像是已下定决心,抬起右手拍在车轼上。
力气之重,只听到“嘭”地一声。
而后,又是一下。
铿锵的声音就彷佛象征着其心的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