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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岁之后(173)

作者:舟不归 阅读记录

所以女皇才会命她躬身前来处置。

褚清思在伊水边下车,遥望佛寺。

在漫山的绿茵之中,缺了一块。

那里被黑色所代替。

伫立不久,前去佛寺询问状况的宫人回到伊水畔,叉手道:“褚才人,杨秘书监跑去了白马寺。”

褚清思闻言转身,弯腰登车。

当车驾再次停下的时候,已在壮丽的佛寺外。

她戴上帷帽,抬脚径直往大佛殿走。

然后闻声朝一宫室内望去。

太子妃裴姿容也来了白马寺,她双手高举手中香火:“吾儿患疾,久医不愈,望能蒙佛恩力,福德具足,其患得损。弟子裴姿容与李询一心祈求。”

父母的爱子之心。

褚清思于心中慨叹过后,继续前行。

秘书监杨盂已经跪在大佛前:“请求大德为我传戒。”

见况,褚清思先支迦沙摩开口:“圣人说头发刮去还会再生,今日之举不过是徒劳,因此大德也不必为杨秘书监刮发传戒,而佛寺既然已遭烧毁,那杨秘书监便与宫庙同焚,一同成为伊水河畔那尊大佛面前的香火,如此也算是我大周的盛事。”

“很快便会有金吾卫前来,带杨秘书监去龙门。”

杨盂惊惧抬头,之前所预备的溢美之词与表内心的拳拳之言皆被瞬间遗忘。

女子伫立殿外,帷帽未摘,白纱垂至肩颈,被夏风徐徐拂动,其眉眼也若隐若现,难辨神情,语气亦是难辨情绪。

且今日若依旧是宫人前来,他一定有把握可以让女皇再次看到自己,再次宠爱自己,可身为女皇秘书令的褚才人也亲自到此,那就证明女皇要杀他之心坚若磐石。

女子所代表的是女皇不容他人再无视的帝王威势。

这不再是以前的小惩而大诫。

他,被拼弃了。

当杨盂反应过来,殿外空空荡荡。

“褚才人!”

“褚才人!”

褚清思已经跪坐在车中,朝帷裳外看去,似对此有所疑惑:“杨秘书监,难道是我还未说清吗?”

有一瞬,杨盂以为车中所坐是女皇。

但女子更多的是平静,言语及语气都好像她是真的以为自己所言不清,冀望能得到他的答复。

可她也没有再等回答。

刚言毕,驭夫便扯动将前方两匹马连接在一起的缰绳,驱使车驾前行。

随侍的几名宫人也登上从车。

此人的先祖曾为先王之臣,家中累世显贵,但因是家中幼子,宠爱殊絶,终其一生都无疾无祸,仕宦又得到女皇的宠嬖。

一年之内就累迁数阶。

衣服也从青、绿至绯色。

以为所有的宠爱都是永不休止的。

*

尉迟湛率领着金吾卫奔往龙门。

在途径洛水时,看到有车驾从前方驶来。

他与身后的中郎将说了几句,便迅速骑马向前追逐:“褚才人。”

风中有异声,褚清思命驭夫停下后,好奇拂开帷裳。

见到是尉迟湛,她微微一笑:“尉迟大将军。”

尉迟湛却是翻身下马,朝车驾拱手:“多谢褚才人为我美言。”

张敛因告密有功,迁为尚书左丞,佐尚书令。

而高游谨的左金吾卫大将军一职,最终却是由他来担任。

他们去年回到洛阳不久,自己便成为右骁卫中郎将。

一年未到,又再次升迁。

虽然难以与女皇身边那些宠臣相比,但在其余朝臣眼中,自己的地位也已是今非昔比。

褚清思望着洛水河畔的青青草,昔年的荆木已经生长的无比茁壮,再也不能随意就被野兽所采食,而那酸果一簇一簇的。

不知是否依旧酸口。

望久,眼睛开始发涩,她缓缓垂下那层散开的睫羽:“那日与女皇谈笑,我只是偶然提及昔日在河西地区遭遇寇贼的时候,我几近遇险,是尉迟大将军率那些武士维护了我,也维护了大周在西域的赫赫威严,女皇闻后称赞尉迟大将军勇猛果敢。”

尉迟湛双手仍还高举身前,笑叹:“才略深茂之人,天下何其多,但能被圣人所知道的却屈指可数,所谓‘臣闻骐骥长鸣,则伯乐照其能;卢狗悲号,则韩国知其才[1]’。”

因为他知道,车内之人是女皇近身的人,不同于宫人,其身份之复杂,哪怕只是一句无心之言也很有分量。

褚清思莞尔抬眼,其笑含有淡淡的欣慰,眸中还流出几分敬佩。

她提醒道:“杨盂在白马寺。”

尉迟湛点头禀命,随后以其为首的十余金吾卫都开始疾驰往前,与女子的车驾交错而行。

褚清思则靠向身后凭几,有所思地揉着帷帽的白纱。

杨盂只是一个没有什么才能的士族郎君,清晨还是被众人所谄谀的秘书监,黄昏就已经要与宫庙一同化为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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