僕从闻言,如实点头:“有。”
“可是笑着的?”
“是。”
“是否有回味那个梦?比如神情愉悦。”
“确实愉悦。”
在一步步的导引之下,张敛满足,最终上报给女皇的言辞即:僕从言高游谨梦登明堂之高,鸡鸣谈与身边人听,甚愉悦,后又遗恨此梦非真。
女皇震怒,将高游谨下诏狱。
但高游谨却始终都未服罪。
女皇斥责周俊,遣张敛前去审讯。
张敛承诺三日必定使其伏罪。
而这已是第二日。
诏狱中,血腥气扑鼻,张敛依然是亲自来审讯,不让旁人靠近,仅有两名自己信任的武士在辅助挟持着。
张敛刚从家中来,便去取匕首:“高大将军昔日以手中酷刑无往不利而得意于天下,那今日,高大将
军也来试试仆的酷刑如何?”
在求生意志的驱动下,高游谨极力扑腾。
张敛不再伪装,露出阴毒的神情:“高大将军若不好好受着,那就让家人来受如何?”
高游谨已经仅剩一口气在,但又死不了:“我昨日就伏罪了!”
可这两日以来,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酷刑仍旧未停。
张敛笑着摇头,匕首依然还在其小脛上下划动,一层层的划开,直至露出两根骨头,最后是要剥离出来而不能带肉,所以得小心谨慎:“褚才人说高大将军还未服罪,那就是还未服罪。
那日在观风门,高游谨终于明白褚观音所言何意。
及至翌日,张敛才向女皇上报其已经服罪的消息。
*
在高游谨服罪的两日后,是夏五月朔。
张敛杀了那个告密的家仆,并将万钱及舍宅悉数上交。
女皇对高游谨也未曾有所处置。
她在等,等一个能将高游谨的死最大利益化的时机。
那是一个阴天。
两年前被调职回到长安的裴居文出现在洛阳上阳宫。
宫人疾步来到甘露殿:“圣人,长安的文书,是左武卫中郎将亲自送来,还有天官尚书崔如崇也在观风门。”
女皇眸光微闪,接过帛书。
阅看少顷,妇人笑了声:“观音。”
褚清思循声看去。
女皇把帛书递出:“金吾卫大将军高游谨虽诛灭逆臣有功,但心存谋逆,数次忤逆吾意,择日斩杀高游谨于南市,禁锢其子孙。”
褚清思双手接过,然后低头看,帛书上是留守长安的朝臣的谏言,以大嫂崔昭的叔父崔仲为首。
这也是自己剩下的四成胜算。
让女皇知道高游谨若不死,长安不稳。
她执笔:“我这就起草文书送入鸾台。”
昔年,天下人都想要高游谨的性命,妇人有意保护。
但如今女皇的统治已经渐趋稳定,刚好可以拿高游谨祭天下,保大周的国祚延绵流长。
而其中,女皇既肯定了高游谨所杀皆是谋逆之人,但又语焉不详的说他也有忤逆帝王之意的部分,究竟是何处忤逆,便是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
*
高游谨在南市被斩杀的那日。
褚清思独自走上数百台阶,抵达临洛水的高台之上。
她看着洛水,看着龙门,忽然回忆起在祁连山脉所杀的那个寇贼,当时在杀人之后,心中惟有茫然与畏惧。
如今则有一股类似兴奋的情绪在撞击、在骚动。
原来让一个昔日拥有权势的人死,是如此简单。
褚清思朱唇含笑,望向了太阳。
第55章 而鲜血,溅在男子的眼上。……
夏五月辛末日。
褚清思乘车去往龙门。
在龙门山上有女皇敕令建成的一座佛寺,它是与对面自己所造的大佛在同时间所营建的。
与太初宫的那座武氏宗庙一样,皆是由专擅工事的宇文罗亲自监造。
但她今日来,是为了一个男人。
这个人昔年承宠于女皇,得以从司卫少卿累迁为春官侍郎、归德中郎将,时常被女皇召见进入上阳宫,后又因使女皇感到舒心适意,而继续累迁为秘书监。
但这几年以来,朝中也有人开始为女皇推举仪表长丽俊好的男子,其中就以武氏子弟为首。
比如三月的崔如仪,如今已是左千牛卫中郎将。
权柄远比秘书监要大。
失宠所带来的失落是巨大的,所以为了引起女皇的注意,也为了再次复宠,他便开始肆意妄为,先是居家不出,不参加大朝会。
随即又有他要受戒为僧的消息传出。
女皇曾数次遣宫人去其家中训示,虽有所收敛,终于开始认真处理政事。
但如今看来,似乎仍是无用。
因为就在前几日,他居然以烈火将这座佛寺的东大殿给烧毁了,还宣称要将第五尊佛的秘密告知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