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虽然是大唐的宗室王孙,但为大周臣。
倘若如此行事,只会给予李氏宗室以柄去攻击女皇。
君不轨,所以臣不轨。
一旦此事危及女皇,情势将朝着所有人都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
最后头颅胀痛的李闻道轻蔑一笑:“你永远都不会懂。”
然后举步,转身走出藩篱。
望着男子离开的背影,看似宽大,却又好像不堪一击。
裴盈珺一时不知自己究竟是错还是对。
而李闻道回到洛阳后,绝口不再提此事,又因经过两日跋涉、未曾有过休息,刚归洛阳家中便高热三日。
休养不足半月就重入朝廷。
很快,擢为鸾台侍郎。
妇人也早已回到河西。
*
“你还是那么做了。”
“她知道自己与你已经是夫妻了吗?”
裴盈珺喟叹。
如今是天圣三年。
这块玉璧是陇西李氏的先祖在魏晋所造,李敬那时或许是对自己的身体有所预料,他离开长安之前就已交予宗伯保管,言及在长子李闻道成昏以后,代其馈赠,寄意“成家成室,我造彼昌[3]”。
当时她还未乘车离开陇西,遂也知道。
在李敬眼中,惟有成家才能真正明白为何要立事。
如此,家及宗族都能昌盛。
最重要的是,这就意味着陇西李氏也承认了褚清思是他的妻子。
而有谱牒,便能以此载于陇西的官案。
李闻道将玉璧攥于掌心,目光始终追随着洛阳的方向,缓言:“我不会让她知道的。”
只要她不动任何与他人成昏之心。
那份手实也将永远被藏于陇西。
裴盈珺长叹:“你此次又是如何威逼宗伯的。”
女子车驾椎轮滚动前进的声音再也不能闻见。
李闻道就此收回目光
,转身回到堂上,从容反诘:“威逼?裴娘子又怎知我没有答婚书呢。”
裴盈珺怔住。
褚家父兄已死,何处来的答婚书。
若是真的有,两年前在陇西就不会是那样的结果。
妇人下意识就回忆起女子知道自己腹痛的事情。
她甚至觉得那位褚小娘子早已猜到自己是谁。
可是自己两年前去洛阳的时候,女子已经乘车离开,理应从未见过她,也未曾闻过她的声音,何况即使昔年在伊水河畔曾察觉到她的存在,又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份与多年的宿疾。
妇人行在后,信步走过堂上,跪于坐席,不免为其忧心起来:“若是长安知道..”
李闻道有几分少年意气的笑道:“所以我成了鸾台侍郎,加光禄大夫。”
裴盈珺复言:“她可是要你死。”
妇人出言试探,只是为了确定褚清思对于堂上的男子意味着什么。
是否真的连这都可以视而不见。
但李闻道却警觉掀眼,眸中含有一丝戾气。
三年前的仙居殿外,女子哀痛、苦笑的神情在颅中重现。
“李拂之,你为何不早死。”
“你要是短命就好了。”
面对男子的视线,裴盈珺低头看着自己已经衰老下去的肌肤,蔼然笑了笑:“我虽然远在鄯州,但存世近五十载,只要有心想知道,便也不会有阻碍。”
妇人所拥有的人脉都是鄯州与部分陇西的,而这些人又有各自的交往,总有一个是能与洛阳上阳宫产生联系的。
散去戾气,李闻道垂下眼:“可惜,我死不了。”
他轻敲几下几案,谑言:“裴娘子也依然还可以去长安,但我保证他们将避你如蛇蝎。”
“我不会去长安。”裴盈珺颇为动容的望着自己长子,“人之一世,唯有父母子女最是牵挂人心,但我已年衰,父母离世,心中惟愿子女能够康健愉乐。”
未几,妇人正过头颅,看向堂外,引开话题:“那夜你离开,是去救褚娘子了?”
李闻道停下敲案的手,没有回答。
褚清思一从安西离开,他便依然遣了身边的两位侍从暗中跟随,当夜来的侍从就是被他遣去负责暗中跟随女子的其中之一。
但即使以最快的速度驱马沿着祁连山脉去到其安营之地,仍来不及。
待他抵达,那时尉迟湛及女子全部不见,而玄甲武士已经倒在草地上,仅剩大部分寇贼留在那里清点车驾、良马及笥箧。
在下令武骑杀完这些寇贼以后,血腥之气有如一张网笼罩四周。
李闻道下马,独自进入女子居住过的帐幕,最先看到的就是深红色的血迹。
盛满药物、药草的笥箧也有被翻找过的痕迹。
少顷,有人马的声音响在夜里。
“郎君!”
“有褚才人的踪迹了!”
男子转身回看。
是另一名跟随女子的侍从归来,肩上还有箭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