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百岁之后(161)

作者:舟不归 阅读记录

陇西距长安八百余里,长安距洛阳又有八百余里。

不论是驱马或是乘车皆是对身体的再次损伤。

李闻道看向老翁,眸光逐渐沉下。

有一瞬间,某段记忆闪白而过。

是在上阳宫心悸时所看到的那段。

这次,自己似乎能够听清一些老翁所说的言语:“...若郎君执意如此,仆也只能去黄泉见阿郎,躬身告罪。”

他迈步绕过几案,语气有所不悦:“翁翁不必忧心。”

留下此言,男子径直离开。

陆翁无措之下,只能去找妇人。

裴盈珺知道的时候,手中握着尺牍,刚欲遣人送回鄯州。

妇人下意识用了几分力,将简片握紧:“他为何要去陇西?”

那位褚小娘子也并未去那里。

人一焦躁,便极难管束口舌,要把所知的一切都尽数公之于众,冀望能从其中寻到解决的计策。

陆翁就是如此,一开口就谈辞如云:“阿郎从陇西去到长安,尚还常与陇西有所日常往来,但自阿郎离世,郎君开始负责处置陇西家中的事务后,从前因未有威望,郎君惟恐那边的家臣会对自己有所欺瞒,所以常会在几个固定时日躬身前往,可如今郎君是秋官侍郎..所以已经有七载未曾去过。”

“何况近月因郎君患病,陇西家中的事情皆由宗伯在处置。”

裴盈珺心中隐隐感觉到不安,掷下简片在几案上:“阿翁先待在家中,我立即就去陇西。”

*

乘马终究还是比乘车疾速。

妇人下车后,未经休息就直接奔往昔年在陇西的屋舍。

但不见男子。

只好遣左右豪奴前去斥候。

最后裴盈珺想到了老翁所言的是宗伯在暂时处置李敬家中的事情,她即时登车,命驭夫去李玄表所幽居的陇山。

陇山的山势并不高,坡势也十分和缓,便利耕作。

在山下不远处的屋舍外,男子站立着,呈居高而望下之势。

一老翁则是坐于胡床上,波澜不惊地在从沙土中将要拿去移栽在田野的豆苗拔出。

李闻道看着陇山垄上采麦的庶民,再一次确认:“宗伯,当真不肯?”

李玄表低头耕作,始终如一的出言以拒:“只有通婚书,无答婚书,便不成姻[1],既不是姻亲,又要如何行姻亲之实。”

李闻道笑问:“难道宗伯以为天下就是非黑即白。”

曾也在长安从政过的李玄表将豆苗所沾的沙土抖落,与其辩论道:“天下事自然难以泾渭分明,其中利益、政治无不是纵横交接,总需有人牺牲自己部分利益..甚至是全部的利益,以此达到国与国、国与民、民与民之间的平衡。若轻易只论黑与白,秩序将无,必成大乱,国也将无治矣,但若把白彻底混成黑,更是有违道德,又要如何治民?国必败,民必乱。惟‘道德昌则政化明,政化明而万姓宁[2]’。”

李闻道抚着长剑,声音清淡:“宗伯果真如阿爷所言是陇西李氏最有辩论之才的子弟,但我却以为权势之下无黑白。”

李玄表愕然,猛然发觉自己前面是陷入了其所设的语言陷阱中。

他顺其言论,在此对黑白连篇累牍。

但其实到最后,自己所有的辩论都是毫无意义的。

在宗伯将要被男子步步紧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之际,裴盈珺大步走入藩篱,母子间数载的生疏彷佛消散,以父母的语气训道:“以如此手段使她之名与你并列在陇西李氏的谱牒之上,究竟有何值得的?”

“人不在你身边。”

“惟几个字与一根简片耳,便如此值得你向宗伯咄咄相逼?”

“且这只是相守的凭证,而非相爱。”

“而你今日所行之事,又能证明何事?

“是你与她的相守亦或相爱?”

李闻道抬眸瞥向妇人,眼中是对妇人的疑惑、抵触与憎恶,就像是在面对一个外人突如其来的教诲。

但他仅是扫去一眼。

随后,直接以强权向宗伯威逼:“既然宗伯以氏族维系往来,那长安的陇西李氏受难,陇西的又岂能避免?”

事关宗族,李玄表无法从容,豆苗因此被手指掐烂:“你也是出身于陇西李氏的!”

两方夹击之下,身体早已不适的李闻道为此聒噪而微拢眉:“若我拘束于氏族之分,就不会有今日之我,宗伯理应知道,从很早开始,士族门阀掌控政治的时代便已经走上终结之路,你我皆是这条路上的亲历者。”

李玄表松开手,已烂的豆苗掉在野草中。

为将长子拉回君子道,裴盈珺心狠道:“你若是执意如此,我必会以三郎前妻、你之亲母的身份去往长安,亲自告知李氏宗室。”

上一篇: 裙钗之下 下一篇: 度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