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则依然会日夜焚烧有药效的碎梗等香草。
及至夏七月,老翁才终于得以再度见到那双墨眸。
那是一个黎明。
室内的树灯通晓长明。
跪侍在南面门户左右的奴僕闻见卧榻有声音,撑地站起,低头走至卧榻前,然刚抬头,便对上一双无波无澜的眼。
其欣喜向前方俯伏。
“郎君醒了!”
当老翁怡悦地疾步走来时,男子已经坐在卧榻上,赤着的双足踩在地板上,而右侧放着凭几。
他的右臂则置于凭几的横木之上,借此坐立。
陆翁见况,顷刻间就已是老泪纵横,激动到屈膝,面朝男子伏拜而泣:“郎君..郎君终于醒来。”
因昏睡五月,不仅所穿的中衣变得宽博许多,连一切感官及感知似乎也都随着停滞了五月之久。
李闻道安静的淡垂下眸,待记忆复苏,想起女子在上阳宫中呕血倒下的时候,陌生的记忆自悸痛的胸膛瞬间涌至头颅。
其中有一段,老翁便是如此愤慨激昂地走到堂上,朝自己伏拜。
李闻道直觉那与女子相关,与自己时常所梦的那些一样,但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随即,他瞥开眼,轻言:“翁翁与我是家人,不必拜我。”
陆翁怔了少焉,而后从地上起身。
李闻道看着老翁于坐席屈膝后才开口,嗓音也因许久未开口言语而变得轻哑:“多久了。”
陆翁跪坐毕,习惯性的将双手拢在身前,多年的随侍也很快就明白男子言中之意,遂恭敬答曰:“今日是夏七月辛酉。”
李闻道侧目,视线落在凭几上,右手尝试着握了握:“居然已经过去五月。”
陆翁由衷庆幸:“即使时日再久,但只要郎君最终无恙就好,几月以来,不仅是洛阳、连长安与陇西的人也皆都遣人前来家中候问。”
李闻道闻声抬眼。
“她呢?”
陆翁楞了少顷,不明其中意味。
初醒的男子静默几息,才有精神与力气继续问道:“她的身体是否康健。”
陆翁犹豫着回答:“褚才人也如郎君一样昏睡几月,但比郎君更早醒寤,随后在佛寺休养多日,如今褚才人离开洛阳已有月余。”
李闻道闻后不言,喉咙轻轻滚过一滚后,似有极淡的笑意蔓延:“才人?”
想及男子身处政治中央,陆翁迅速把洛阳局势向其简单说明:“圣人未因陇西郡公而连坐褚家,并保留其郡公之位,还赐封褚小娘子为才人,去往天下各州监督营建宣扬圣人是第五尊佛的天圣寺,但..褚大郎君依然被牵连至贬斥外郡。”
“除此之外,洛阳再无大事。”
李闻道耷下眸,就如他真正想知道的并非是老翁所言及的。
家中阿郎、郎君将其视为亚夫、翁翁,陆翁自也把他们视为家人,既会为他们忧虑,又惟恐他们身不正。
所以当下忍不住关怀道:“陇西郡公的死是郎君...”
虽然上阳宫不让真相流出,但其实最后不知道的只有远离国都的人及那些庶民,而处于洛阳中心的权贵不可能毫无所知。
仅是知道多少的区别。
面对老翁的欲言又止,李闻道的视线向下微动:“他先于我开口之前死。”
陆翁顷刻就明白,郎君是在解释褚儒的死并非是因他谏言之故。
而之后,男子再也未曾开过口,无法得知再多,然后
他又将审视的目光望向门户。
有妇人出现。
老翁察觉到异常,微微侧身,可以方便同时与两人谈话:“郎君,这是...”
李闻道先言:“我知道。”
他说的果断:“裴娘子。”
即使母子二人分别近二十载,即使记忆中的阿娘已经不再年轻,但他依旧可以很轻易地认出。
裴盈珺迈入室内,身后的随侍把汤药奉给男子。
妇人则随之出声解释:“你昏睡过久,阿翁也忧虑不已,心中日渐惊惶,恐难以处置家中事务,又恐年岁已大,不能把你照顾好,所以才用尺牍将我请来。”
李闻道颔首致意,极尽礼数:“劳烦裴娘子。”
*
因躺卧有五月之久,虽然有老翁常常为其活动四肢,但身体仍还是有些无力,所以每日都会从居室信步甬道,走到堂上。
经过数日的强健,如今已基本恢复了与从前相同的行动、握物等能力。
何况男子还擅君子六艺,其中射御最强,身体本就壮健,痊愈也比常人要迅速。
秋八月的某日,老翁再次送汤药来到堂上。
李闻道伸手从僕从手中取过长剑,顺势佩在腰侧,随后又命令身边的侍从:“将跃景带至家门前,我要去陇西一趟。”
陆翁惊惶地将汤药随意放置在案上,匆匆跑至堂上,急忙谏道:“郎君的身体虽然已经恢复康健,但还不能如此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