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清思欲要拒绝的时候,忽然想及高枭在西域举重若轻的地位,不便开罪。
于是她的婉拒之言在口中变为“有劳高都护”。
李闻道眸中余色也自深转浅,转身迈上堂。
*
堂上,依然是西域独有的蔬食、肉。
且再未有先前的剑弩拔张。
褚清思与少年、尉迟湛同在西面。
宇文劲及其余官吏在东面。
男子多是寡言,偶尔出声回应几句,甚至连视线都不曾再看向自己。
褚清思想,最好就如此到永远。
待食毕,高枭出言挽留:“安西四镇虽然已经从吐蕃手中拿回,但其实仍不安宁,于商路上常有寇贼出现,特别是沙漠中,且圣人又十分宠爱褚才人,若是才人在安西出事,待我回到洛阳也不知如何与圣人言明。”
褚清思起身,向北面见礼:“高都护可放心,尉迟校尉及其所率的玄甲武士乃是精锐,在外三年皆是他们护我安全。”
言已至此,高枭不好再开口。
李闻道则从始至终都未曾出声,甚至早在女子之前就已起身离席,不见踪迹。
褚清思离开前,犹豫顷刻,最终将心中不解之事坦然问出口:“高都护为何要将安西的牧场设在此地?”
苏木河是天山山脉水量最大的一条河,但它也最不稳定,这就意味着河道并不固定,若是某年汛期的水量过大,将会淹没这片草地。
高枭直言不讳的答道:“因为这里距离龟兹、疏勒四镇很近。”
随后他又收起笑意,那股欲要建立武功的将军意气蕴藏于言行、眉眼之间:“离天山以北的庭州也很近,褚才人在羊皮舆图绘下河流的走向,不也是为此?”
对此,褚清思笑而不言。
高枭不由叹息:“所以褚才人还是随我们一起走为好,否则今日的误会还将会有。”
褚清思先是茫然,随即澄明。
果然,那人是故意的。
*
宇文劲从席上离开,追上男子。
“拂之。”
李闻道在宫室停下,转身看他。
与此同时,宇文劲笃定道:“今日那个少年是你有意命人去擒的。”
否则,陆深根本不至于就因出现在牧场四周而被擒。
且他与高枭同在安西六年,心中十分明白其性情是绝对不会做出此事来的。
何况因为这里的牧草丰富,平时常常会有不知情的百姓将畜产赶至此处,但他们也只会好言驱逐。
李闻道闻言略一掀眼,彷佛不愿为此事而自辩,未否认,亦未承认:“你觉得是,便是。”
宇文劲几年前在洛阳便已经见识过男子的偏执,他异常确定自己所想就是真相:“你明知她在安西,但却不遣人去找,因为你就是要让她主动出现在你面前。”
李闻道的眸底依然是平静的,迈步上阶:“这只是你的臆想。”
见其坚决不认,彷佛不觉自己有错,宇文劲情绪激烈道:“你难道忘了褚公!”
即使褪去昔年的爱慕,但数载的好友也让他难以再看着女子悲痛:“她离开洛阳三年,中间还经历了长兄的离世,如今看着好不容易已经恢复如常,你就一定要她再直面痛苦吗?”
李闻道再次止步在居室外。
余晖从西面照来,使其身体的右侧陷入幽暗。
他垂着眼,笑了声,不徐不疾的幽声道:“你以为她还能与我伯劳飞燕吗?”
第44章 谁的人,谁来求。
最终,褚清思决定与他们同行。
她知道男子为何要故意逮捕陆深。
既然他如此想要自己出现,那不妨就满足他。
而且随行亦能便利她绘制地图之远。
翌日从牧场出发以后,数驾车马沿着苏木河往前齐驱离去。
高枭、宇文劲随从男子一直巡行到大宛都督府为止,在城邑居住几日后,遂又启程沿着赤河归还。
褚清思则大部分时间都在车内或居室不出。
及至某日黄昏,因难以赶到二十里之外的驿馆,又再次在水源附近安营。
褚清思所乘坐马车的帷裳才终于有所浮动,但因为一日都未下车,即使不是跪坐,而是用最舒适的各类姿势坐卧,可关节肌肉未能屈伸,血液难以疏通,身体也早已变僵。
一起,便再难继续动作。
陆深见状,率先从另一驾车中跳下,疾步至车前。
望着眼前所出现的手臂,褚清思将右手置于其上,五指稍稍用力以握之,然后借力起身,弯腰从帷裳后出来,果断跳下车。
陆深随即收回手,转身去拿水囊,又举起朝女子扬了扬手:“阿姊先去,我去装些能够饮用的水。”
急需散步来缓解身体酸痛的褚清思闻言,朝少年迈步:“小深,我与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