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盛的牧草随着风在摆动。
而于地势较高的一处,营建有宫室。
被涂以黑漆,看着庄严巍峨。
在宫室的四周则树以藩篱,周长至少有数百尺。
堪比一小城。
披硬甲、握刀戈的士卒就卫戍在门口。
且在藩篱之外,还有群马在不远处的河边低头食草,掌养马刍牧的数名圉人亦穿着缺胯袍分散开来,形成围绕之势。
陆深跪坐在草地所铺设的长席上,头顶有遮蔽烈日的高棚,神情看着忧心忡忡。
为了替阿姊探明苏木河的走向,他沿着河边骑马一直往西北走,可在途中,便莫名其妙被一群士卒拦住,最后带来此处。
看这里的摆置及房室之大,应是与朝廷相关。
但至今都无人来询问。
几刻之后,才终于有一个头裹皂色软巾的小吏端着陶碗前来:“夏日炎热,郎君请先饮乳酪。”
陆深已经无心于寒热,简单看了眼案上的乳酪,便迅速抬头去看面前的人:“不知我可是有何处触犯了朝廷威仪。”
小吏垂手笑道:“郎君不必忧心,我们已遣人去寻郎君的家人,待他们家人前来,我们确认了郎君的身份,你便可与家人离去,还是请先饮乳酪,以慰炎日。”
陆深失意低头,宛若是被捐弃于此的草驹。
但忽然,卫戍宫室藩篱大门的士卒高声道:“有车朝这驾来了!”
陆深闻声,欣喜的抬头看去。
远处绿茵中,有一驾车停下。
车前的帷裳被风吹开。
结发为螺髻、挽着素色披帛的女子被一穿着甲胄之人扶持下车后,独自进入牧场的大门。
因为在草原,即使建有宫室,视野也十分开阔。
所以陆深很快便认出女子,腾地站起身来,止不住的高兴大喊:“阿姊!”
而在某处宫室中,一只泛着玉白、手背上青筋若隐若现的手以长指轻轻敲击着漆木的凭几。
若不是被卒士以戈相阻,少年或许早已跑到女子的身边。
随即,那名女子便进到视线之内。
她越过卒士,纤细的手握住了少年的双臂,将其上下看过,随后眸中才逐渐有了光亮,对面前之人嫣然一笑。
宫室中的那只手敲过这最后一下,不再动。
见到陆深身体无伤,褚清思转身看向小吏:“请问..”
可她刚出声,小吏便恭敬叉手:“望娘子稍等,仆这去请都护前来。”
都护?
高枭将军。
褚请思愕然而视。
掌管牧场的应是牧师,为何要去请都护。
都护在这里。
那男子...
她望着小吏离去的方向,神色恍惚。
因在外,居所不定,宇文阿兄也不能写尺牍告知都护府如今的情况。
陆深小声开口:“阿姊,我是不是闯祸了。”
褚清思笑着摇头:“我是你阿姊,又比你年长,所以保护你是我的职责,何况此事与你也并无关系。”
她内疚道:“乃我的错。”
是她遣少年去看河流走向,故才有此一事。
陆深刚想宽慰女子。
沉重的步履声传来。
二人一起看去。
“你便是这孩子的阿姊?”高枭虽是武将,但一旦卸甲,身上并无杀伐的气势,极似谙熟经典的儒生,见到来人是一女子,年龄尚未及自己半数,还透出一股尊长的和蔼之气。
褚清思知道眼前之人误以为自己与少年乃亲姊弟,她亦也不愿以官职示人,那样只会牵扯出无数的麻烦,遂出言默认:“妾是,不知我阿弟是否无意犯下何罪,若是,妾不敢偏袒辩护,只是请求都护看在这是他的无心之过,勿要加重刑罚。”
高枭无谓的摆了摆手,也并未将此地是都护府用以养马的事情而藏匿,直接告知:“刑罚是用于罪者,郎君此事也难以称之为罪,只是此处为豢养马匹的牧场,战马之事极为重要,若是这些马出事,待战争一起,将会无数人丧于其中,望娘子以后能够管束家弟。”
褚清思肃立颔首:“妾归家以后,定会对阿弟严厉训诫。”
高枭慨然叹曰:“有娘子如此审察事理的阿姊,想必这位郎君也绝非是操行不轨之人。”
褚请思遂又谦卑地垂下头:“高都护言重,只是妾的父母长兄从小教导所致,不知妾能否先带着阿弟归家。”
高枭笑道:“自然可以,可需要我为娘子与郎君预备车驾。”
他在安西有所威望,除却战胜克敌以外,还有便是不实行苛政,没有繁重的赋税、徭役,即使有牧民不慎触犯都护府,也会谅解其无心之失。
褚清思摇头言谢,伸手去牵陆深的手,当下就欲带着少年离去。
然而身后却突然响起声音,语气凛然,若长剑划破平静的水面:“恐怕娘子还不能带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