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诊治过后,言及她的身体当下已经不能再奔劳。
惟有居家不出,或还能延其性命。
*
但休养了几日。
褚清思坚持乘车离开长安。
韦比丘已经等在渭水边,举起手往前伸出,手中拿着圆形有盖的器皿:“你所要的丹药,我遣人去洛阳拿来了。”
褚清思接过,直接倒出一粒吞咽入喉:“多谢。”
这是神湛所制的丹药,食用后能够暂时使人的身体及精神都恢复到常人的状态,但随之而来的损害也是难以估计的,其中一粒所依附之毒倘若单独提取出来,足以让猛兽瞬间倒下。
韦比丘看着女子毫不犹豫的吃下,有些不忍的移开目光:“为何要去幽州?若是忧心他会找到,距离较近的关内、河南两道皆能够隐匿,即使不出长安亦能有谋略应对。”
褚清思将剩余丹药递给随侍,想起即将要与其会面的那人,浅浅一笑:“崔娘子与我说简娘在那里,我想再见见她。”
韦比丘无言,张开手臂与女子抱在一起。
“保重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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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渭水边告别以后。
褚清思登车朝着崤函古道离开。
不过两日,在洛阳发动政变的李询也出现在关内道。
她命老翁将牛车停下,独自去往山丘。
在李询问及自己还有何愿时。
褚清思与其对视良久而不言,她明白也知道,自己还能做的就是利用李询对阿爷的君臣之情,但刚开口,声音便有所哽咽:“我与他友逾琴瑟,韵若埙篪,言念百龄,初非始望,然死生契阔,庶期偕老,与我们而言遽有斯酷。”
“所以,我愿与其同往黄泉。”
李询怔住。
那个人身体康健,而面前的女子已经濒死。
所谓的愿与其同往黄泉,实是要那个人与她一起死。
然还未听到回答,胸口忽然传来抽痛,那象征着生机的跳动变得时有时无,身体也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去。
褚清思意识到什么,是丹药中的毒性不知为何提前发作。
她轻叹一口气,微微仰头不知在望着何处,或许是洛阳的方向,而唇角弯起弧度时,其眼角亦有泪落下,宛若星汉闪烁。
在与裴娘子会面后,在与李询会面前。
褚清思还曾与一人见过。
隔着帷裳,她以病弱之躯缓缓开口:“我以钱帛二十万遣你去洛阳杀中书令李闻道,直至他死。”
二十万钱,是父兄给自己的所有资财。
即使李询未曾应诺。
她都还有保障。
这已是她所能做的一切。
想毕,褚清思合眼,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阿兄,那就与我一起死吧。
第40章 坚毅却又含着悲悯。
万里连绵的沙漠中,烈日不减。
数头骆驼载着往来的商物来往于这条自汉朝便向西域诸国所开拓的商路,在绵软的黄沙上留有蜿蜒的痕迹。
丁壮者牵着骆驼,妇女及翁媪则坐在驼峰中间,他们的身体也随着其行走左右晃动。
随即,一股大风从西北而起,扬起无数沙石。
众人不得不在原地停下,迅速闭眼,抬臂挡在眼前。
然当沙石落地,骆驼上的部分从长安贸易来的绢帛、漆器及陶器都已经从驼峰掉落,被风沙所掩。
冒阙身为商队中的元首,当即便组织所有身强力壮的男子去找。
坐于骆驼上的妇女则在整理衣服,欲将灌入衣内的细沙弄出。
而其中的一人却突然指着远处高声大喊。
“阿爷、阿娘,你们快看那里!”
众
人都被吸引着看过去。
那座巍峨的石窟载着太阳的耀光,屹立沙漠。
还有一女伫立在佛像前,及膝的白纱帷帽随风而扬起,金黄色的交窬裙也被吹出好看的波纹,浅绿色的腰裙使白色交领半臂更为夺目。
伤眼的阳光落于她身,也变得柔和。
当女子缓缓转过身后,白纱被拂开了一角,只见其貌相居然与她身后的佛像类似,而眉眼抬起的那刻,坚毅却又含着悲悯。
少焉,冒阙想起从河西走廊、瓜州一路走来的时候,听闻大周的女皇曾在三年前命身边之人前往天下各州监督造天圣寺,宣讲天圣义疏,似乎所遣的那位使者就是曾让冀州数万百姓都免于灾祸的观音。
再想及女子刚出现在眼前,风沙便停了,立即就命令骆驼屈足伏下。
于是穿着胡服、瓜帽、皮靴的男女老少悉数屈膝跪在沙中,面朝西面伏拜。
*
抱臂隐匿于石窟的少年眼疾的发觉到沙漠中的异样,出声提醒:“阿姊,有人在向你伏拜,好像是一支西域的商队。”
女子向远处沙漠看去,衣服异于大周的数人连同骆驼畜产伏拜的姿态,有如都卧在黄沙之中,颜色鲜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