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前言,妇人勃然大怒:“吾心中为何如此恨她衡山,你心中岂非不知!昔年虽是玉阳乘隙向你阿爷谗言,立芳为太子,但她难道便能置身事外?”
遣斥候在玄武城一事,她可以如此做,他却不能明言。
李询屏气良久,复言:“可那是阿爷的决定,储君为国家基业,若阿爷无立芳之心,衡山公主与玉阳公主即使有喙三尺也难以动摇。”
妇人忽然沉默,随即又喟叹,那双常年锋锐的明目变得柔和:“佛奴言之成理,吾确实思虑不足,随即便会命令长安属官给他们送去饭蔬。”
很快,又听其发问:“听闻你欲明法审数、谨贤务本?”
鲁王妻女一事得以处置,李询遂也向妇人陈述自己的政论:“因惟有尊重贤者、仁爱百姓才能得万民推崇,惟有发展农业、勿使工商伤农才能带来国富,惟有修明法度才能带来国治。”
武氏听后颔首。
然太子走后,盛怒未消的妇人当即便凛冽出声:“高游谨在长安?”
宫人望了眼殿外,低头上前:“四娘前日又来书说要等十月再来洛阳,所以高将军便先留在长安。”
不日平乐公主将来洛阳,女皇遣高游谨率金吾卫随从保护。
妇人齿冷,居然敢向太子进谗言:“命高游谨送蔬食给鲁王妃及其女,他知道该送什么。”
畜生的饭蔬也是五谷。
李思定的出现使她心中恍然明白一事,敌人终究是敌人,倘若不杀,最终只会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灾祸。
毕竟一稚女都敢在她面前隐晦的言及萧彻谋逆无罪。
未几,武氏再言:“再遣人去武家,命武弘议即日就和离,这是吾的诏令。”
言外之意即不得忤逆。
宫人叉手禀命,而后退步离开。
鲁王及其子死以后,妇人其实并未再对其妻女动过杀心,长安的事情也确实是宫人见鲁王已死,以为女皇欲绝其本根,擅自为谋所致。
妇人虽然知情,但身为帝王,于她而言,天下有许多事情都比此事更为重要。
可今日太子此举却是令妇人彻底生出诛灭之心,鲁王与衡山公主的事情,无论是何人都可以进言一二,但惟独太子不行。
因为妇人曾将所有的爱意都给予这个长子,他不能站到自己的对立面去,所以当得知衡山公主的陵墓被太子修缮,妇人所感受到的只有背叛。
而安成郡主才与武弘议成昏未有两月...
太子日后若即位,鲁王便可能再次得势,所以为保证武氏的将来不复循诛吕之祸,妇人才会令其女李思定嫁到武家,使利益紧密相连。
如今却已不需要。
*
伊水畔,有女从华盖高车中下来。
其身上的红
黄间色罗裙与绿色披帛随风飘逸。
闻见之前从耳畔呼啸而过的马蹄声,她问左右之人:“那是何人?”
须摩提摇了摇头:“并未能够看清。”
褚清思也未再继续询问,转身沿着大道上山。
龙门山与五岳相比,便是所谓小巫见大巫,仅需百余步便能登上山腰处。
此处并无高树,山体为坚石。
数十工匠皆在专心工作。
褚清思缓步走到大佛前方,自下往上望去,与其遥遥对视。
它庄严坐立,垂眸俯瞰众生。
七月辛卯日,冀州果然地动,但因冀州刺史接到女皇诏令而提前防患,遂得以避害,因无人死亡,引得天下众人都对此好奇,渐有流言。
冀州刺史言及自己一切皆是依照女皇诏令行事,女皇又有意泄漏,支迦沙摩连同高僧也开始宣扬。
从地动之下幸存的冀州百姓不日便以财帛从沙州请来工匠,在冀州为她开窟造像,听闻天下各地的百姓为得福佑也多有造像供养。
但日渐也开始有人请求那些宣法的名僧大德去询问观音,第五尊佛所在之处。
褚清思那时闻言浅笑,随即拿出一张皮帛,上面是她躬身所绘的佛像:“我只在梦中看见其貌,而这就是第五尊佛。”
随即她便以褚观音之名从天下各处请来工匠,于伊水以西的龙门山依山打造一尊巨大的佛像。
在建成以后,此大佛将高有数十尺。
这尊大佛为众人注目,从伊水而过的人总会伫立远望,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大佛在造成以后,将为女皇之貌。
众多工匠的其中一人见到女子来此,似乎早已习惯,叉手行礼唤了声“褚小娘子”便继续用手中工具凿石。
须摩提也将皮帛递出。
数日来,女子时常会来此监督,以保证最终大佛的容貌不会有误。
褚清思对性情纯朴的工匠微微一笑,而后将皮帛拿在手中展开,见大佛与其上所绘并无差异才重新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