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主动开口言及是在为萧彻服丧,再加之才触怒妇人,谁也不知妇人是否还会如往昔纵容。
李思定当下也已经追悔不已,阿爷与兄弟在两月前才从死中求生,惟恐会再次祸及,仓皇开口,以致声音中带着战栗:“儿非此意,只是与萧彻曾为夫妻几载,又常在家中不出,而终日的相处之中,他独处守正,不桡众枉。”
女皇讥笑道:“所以安成是觉得吾武氏子弟不比萧彻?”
李思定摇头,哀声回答:“儿未曾想到他在外会是如此大逆不道之人,儿愿意嫁到武氏。”
女皇已不想再与其谈话,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身为吾的郡主,衣服容貌都应鲜丽,而你今日所穿却连吾身边的宫人都难以比拟,又是何故。”
李思定眉眼低下,不敢再忤逆妇人:“儿以后不会再如此穿衣。”
女皇低下头,举起手往外轻轻一挥,眼中尽是厌倦之色。
*
李闻道已有数日不能安寝。
即使寝寐,也不敢熟寐。
因为梦。
他身处洛阳上阳宫,手执长剑,伫立在仙居殿外。
望着那些玄武军踏入宫门。
这是一场针对女皇的宫廷政变。
即使妇人即位为帝,并另立大周,又诛杀大唐宗室,建武氏宗庙,可她所统治的依旧还是大唐的天下。
所以,政变是必然的。
为首的宇文劲身负重伤,但仍手握剑柄,以剑锋撑地来支持自己沉重的身体,左膝也跪在地上,出声祈求:“毗沙已无父兄,至友疏远,你要永远爱她,及至她死也不要捐弃她。”
即使不愿接受,但自己与魏通这些人都明白,那只平原上的小鹿已失去生存的能力。
惟有依靠男子。
李闻道微勾薄唇,看着阶下那人泣下沾衿的举止,恍若他宇文劲才是与她最亲密之人,他睥睨一眼:“泱泱是吾妻,你非她父兄,何以能如此来要求我?”
宇文劲茫然抬头,用尽最后的气息诚心劝谏:“李拂之,她终有一日会知道所有事情的。”
男子闻声轻笑,将执剑的手背向身后,剑刃落地泠泠:“我既决意要她事事不知,那我便有能力做到。”
宇文劲随即也仰天大笑,对男子多年不变的倨傲带着怒意:“可韦玉娘在数日前就已经前往长安,裴居文死了,她也要你被毗沙怨恨。”
或许是鲜血流失过多,最后他呼吸渐弱,无声喃喃:“她也恨毗沙无知,能肆意生活,惟独我们活得如此艰难。”
言毕,头颅便无力的缓缓垂下,气绝而死。
李闻道微抬眼皮,向远处望去。
这场政变仍未结束。
*
额角青筋因梦中所浮动的情绪而爆出。
靠着凭几仰面的男子也缓缓睁开眼。
瞥见几案上的竹简掉落在地上。
他起身走过去,出于习惯的弯腰捡起。
其中一卷因重力而被摔开,其中几根连缀在一起的简片直接被展露,其上的字也可看的十分清晰。
男子的眸色逐渐阴沉。
同时,从甬道来的须摩提见到室内有人,她即时低头,开口已能说出较为流畅的雅言:“郎君。”
李闻道察觉到此婢双手有物,嗓音凌冽:“何物。”
须摩提恭敬回答:“是尺牍。”
那份晦暗还残留在眸中,李闻道也并不预备隐匿。
他伸手过去:“拿来。”
虽然心中惶惶,但须摩提愈益用力握紧手中的帛书:“此乃小娘子的尺牍,奴不敢擅自为谋。”
此时她很寄望妇人可以在此,妇人再严厉,也不会比男子令人惊惶。
但简娘四十有余,年岁已长,身体开始渐渐出现不适,女子命其先回洛阳疾养,若无意外,大约以后也不会再随侍女子左右。
因为娘子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常,不再像前面两年那般时常大病不醒,所以妇人理应会回到长安所购的室第居住。
李闻道抬眼,瞥向殿廡下。
随从他而来的侍从迅速走来,拔出腰间的横刀。
须摩提的脖颈被利刃左右钳制,她不敢再动。
李闻道也迈步向前,两指夹住帛书,轻易便将其拿走。
而须摩提用尽全力也不能与
其抗衡,只能时时注意着男子的神情,在小娘子从洛阳归来以后,还可以告知。
可男子阅完,讥笑出声后,便不置一言。
那双黑眸也幽深不见底。
第33章 “不可以吗?”
而远在长安西北方位的麟游县天台山。
那里松柏成林。
宫室耸立,五步一楼,十步一阁。
高树隐匿间,有音乐流出。
四五名乐人皆席地而坐,或抱阮,或膝琴,或箜篌、羯鼓,众人共鸣;在空阔的草地上,还有女子握剑随乐声起舞,以娱乐家中的贵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