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侍则收回欲要继续为女子更衣的手,侍立在原地。
褚清思伏案将深夜占卜所得的灾祸书写在能随身携带的绢帛上,惟恐去到洛阳后会遗忘。
少顷,头顶便落下一声叹息。
“又不好好更衣。”
褚清思闻言朝上仰起头,喃喃出声:“阿兄。”
李闻道站在女子身后,低下眼帘,与她对视:“要去洛阳?”
褚清思颔首,随即又出声命室内的随侍悉数退避至室外。
李闻道走去衣架,伸手拿起漆木上那片镶锦褾的彩色腰裙,然后重新折返回女子所跪坐着的几案前:“出了何事?”
褚清思摇头,始终不出一言。
李闻道在女子身后屈下膝,手掌轻拍其腰,此举彷佛是一定要听到她的声音,而后声线微沉:“泱泱,直起腰。”
褚清思不受控的唔了声,将腰背挺直,内心所思所想的是前几日,男子也是如此要跨坐他身上的自己挺直脊背。
但在那样的攻击之下,她很难做到。
于是,他便会用一只手扶在自己的腰侧,随他掌控。
李闻道把片式的腰裙展开,自后绕至女子身前,轻而易举的覆住袒领半臂之下的高山岑岭,腰裙虽宽博,但也仍可见其高度。
他神色认真的继续手上动作:“那又为何悒悒不乐。”
望了眼从胸前垂落的对鹿纹腰裙,褚清思言道:“虽然事情已经有所进展,但时日太久,我忧心圣人会觉得我行事不利,从而换人。”
为了那句谶言,她不遗余力地谋策,何况自己是以此事请求到女皇的宽恕,若是就此废止,她忧心父兄也会重陷危局。
李闻道笑:“泱泱从前不是觉得圣人很和蔼?”
褚清思看向绢帛:“可圣人也是帝王,此事更是关系天下统治。”
和蔼与严厉从来都不是矛盾的,女皇在即位以前,其治理便威名远闻,胸中沟壑非常人能言。
系好女子的腰裙,李闻道将多余的系带隐匿在缘边之中,瞥了眼案上的绢帛后,往前倾身,宽厚的身体将跪坐的女子尽数覆盖:“不会有事。”
见几案突然出现一根简片,褚清思眸中露出惊色,拿在手中,垂眸阅看。
其上是男子所占卜出来的三次天灾。
分别是河南道沂州、青州以及山南道梁州。
皆会在一年内发生灾祸。
最近的一次居然就在夏六月,已不足一月。
这次灾祸自己却并未卜出。
褚清思不解询问:“阿兄是如何卜出来的?”
李闻道抬手,掌心落在女子的发顶,漫不经心的抚着:“浏览自汉魏以来的地理注及诸类经史,便可知道此地千载以来的变迁,再从当地百姓的生活习性就能推断出来。”
恍若还是昔年,面对好学的小娘子,少年教之育之。
可这需阅看车载斗量的简帛。
察觉到此事,褚清思下意识撑着几案,双膝在坐席上轻移,朝后转身,再抬头向男子望去,举手握住其宽厚的掌心:“阿兄有几日未眠了。”
李闻道看着女子抚上自己的右手,神色毫无动容,沉默顷刻,他才弯折手掌,用长指将她的手裹入掌心,笑道:“泱泱这是在眷顾我?”
未几,甲士出现在居室外,言明车驾已预备好。
褚清思坦诚颔首,而后借男子的力从坐席站起:“阿兄先在这里寝寐,待精神好了再回洛阳。”
李闻道看着她离去,随意踞坐一处。
*
在阙门下车后,褚清思来到仙居殿。
在此殿之后,营建有帝王用以避暑的凉殿,宫殿四周设有以水驱动的机械,可将从此而过的涧水运至殿檐之上,然后再从殿檐垂落,水汽则飘入殿中。
身处其中,宛若深秋。
妇人就坐在殿内,身体倚赖着凭几,手中执有一卷竹简,神情闲暇。
这是女皇少有的未在处置文书的时候。
褚清思刚步入凉殿,清凉便钻进襟袖。
她正立行礼:“圣人。”
女皇见到面前所站之人,眼中流出欣赏之色:“此份义疏写得极好,连吾都要信上几分。”
褚清思微微一笑:“如此观音便安心了。”
妇人随手把竹简掷在案上,随后笑问:“有关流言一事,吾也已听她们说过,不知观音在此之后又要如何行事。”
犹豫顷刻,褚清思似是想到何事,将简片不动声色地掖入衣袖之中,然后对妇人言道:“妾经过占卜,发现山南道梁州将在六月发生一次与山有关的天灾,圣人需在此之前诏令梁州刺史提前防备,并有意泄漏消息的来源。在此事过后,众人将笃信妾是观音,至于不信者,那已无关紧要,而圣人也会是观音所找到的第五尊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