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是开过杀戒了。
绝对不能放任不管,得治好才行。
季月槐这么想着,手不由自主地伸进了怀里, 轻轻地触上了那块碎玉。
感受到了碎玉的细微嗡鸣,季月槐沉下心, 缓缓吞气吐息,生平第一次, 运转起那册太婆讳莫如深的无名功法。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 季月槐头晕脑胀地睁开眼, 欢欣雀跃地俯视着眉头不再紧蹙, 呼吸也舒缓许多的秦天纵。
太好了,太好了。
然后,季月槐看向窗子里自己的倒影。
坦白说,不害怕是假的。
季月槐被自己吓了一跳。
但仅仅是一小跳, 没有一大跳。
想得到,就必定要失去。这个道理他懂的。
但转念一想,仅仅是头发白而已,没有变得满脸皱纹,也是蛮好的了。
况且,以后自己若是兜里空荡荡,眼睛一蒙,直接就能变身成仙风道骨的瞎眼神算子,往树下一站,手指一掐,就能日进斗金。
季月槐越想越乐,他傻呵呵地笑了一会儿,收敛笑意,开始办正事儿。
秦天纵脑子太好使了,糊弄不过去的。
季月槐心情有些沉重,提笔蘸墨写信——只能编了。
“……尽量别再开杀戒,对身体经络有损……”
“……若不得已而为之,按我所写封穴修养,不出三日便可痊愈……”
当然,穴位什么的是季月槐胡诌的,仅仅是舒血活络的偏方而已。
好,这样一来,秦天纵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
“你骗我。”
季月槐被这句话猛地扯出回忆。
秦天纵的声音很平静,波澜不惊到,像是在叙述一件既定的事实。
但,听起来却……很伤心,很难过,很痛苦。
季月槐此时大脑还很迟钝,他思索了片刻,想不出该回答什么。
他确实骗秦天纵了,还不仗义地骗了很久。
季月槐下意识地扭脸,躲开秦天纵压迫感极强的目光,但一想到他不喜欢自己这样,就又强迫自己把脸转了回去。
他逃避性地盯着秦天纵眼皮上的那颗小痣,努力露出了一个,自己事后都觉得滑稽的尴尬笑容。
季月槐目光游移不定,为打破二人间令人窒息的寂静,竟开始胡说八道起来:“雪……下的还挺大的呢,哈哈。”
这话一脱口而出,他就后悔的不行。
说的是什么话啊。
季月槐欲哭无泪,自个儿还能再傻些吗?
幸好,正当他后悔不已时,远处传来贺安喜极而泣的呼唤声:“二位大人,金枫谷的崔谷主来了,我们有救啦!!”
只见一群打扮华贵的身着红衣之人赶来,前面领路的是个脏兮兮的小伙子,正是贺安。
他此番经历诸多险阻,大难不死,浑身散发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金枫谷的人终于赶来了。
季月槐松了口气,感叹道,来的真巧。
秦天纵瞥了眼远处,脱下自己的外套,替季月槐穿好,动作轻柔地将他的兜帽拉下,挡住了他如瀑的白发。
接着,秦天纵将季月槐拦腰抱起,垂眸看了他一眼,低声吩咐;“休息会儿。”
季月槐确实也倦了,他乖乖地靠在他的胸膛,“嗯”了一声。
金枫谷众人进入四面漏风的洞窟后,瞠目结舌地四处察看。
为首的,正是他俩的旧相识,如今金枫谷的谷主,崔无情。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盛气凌人的小丫头,气质变得沉稳许多,依旧娇美的面容下,藏着掩饰不住的浓重疲惫。
金枫谷近年来动荡不安,大小事务繁重艰巨,年轻的她几乎要被压垮了。
正听人汇报的崔无情看见二人,愣了愣,随即微微欠身致意:“二位,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季月槐此时不便寒暄,于是顺理成章地装晕,周围嘈杂声一片,他倚在秦天纵怀里,视线越过他肩膀,安安静静地看雪。
细雪如柳絮般悠悠飏飏的飘,雪光分外晴亮,将天边的白云都衬得黯淡了些。
季月槐高兴地想,地里的萝卜和青菜吃了这雪,今年的收成肯定不错。
看雪看的痴了,一晃不知过去多久,季月槐将周遭一切都抛之脑后,直至身子被颠了一小下,才回过神。
只见秦天纵稳稳地换单手抱住他,空出了一只手,倏地拔出了插在尸身上的长刀。
只听一片哗然声。
季月槐闻此动静,正奇怪着,就觎见崔无情瞬间紧缩的瞳孔。
艰难地扭头后,面对眼前光景,季月槐也愣住了。
红锈蛾。
满天的红锈蛾。
秦天纵拔刀的瞬间,尤纬干瘪的尸身回春般鼓鼓囊囊地撑起,随之,数以千计的锈红色飞蛾从他的嘴巴里,耳朵里,还有鼻腔里钻出,振翅扑往风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