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外的露台上,只剩一道静默的背影。
沈宴川双手撑在露台围栏边,始终垂着头,手背蜿蜒的青筋凸得厉害。
程淮生愣在原地,不知该不该出声打扰这一刻的死寂。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沈宴川轻声问:“她走了吗?”
“嗯,车已经开出去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刚才发生了什么,看情形绝不乐观,犹豫再三,程淮生还是上前揽住了男人的宽肩,活跃气氛般半开玩笑道:“表哥,你心里难受就哭出来,这里就咱们兄弟两个,不用怕丢脸。”
沈宴川无声一笑,转身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臂:“我没事,她走了就好。”
可他眼底一片猩红,嗓子也沙哑得不像话,哪里像没事的样子。
小楼顶层的露台可以看到整个庄园繁华的全景,程淮生提了酒壶过来陪他,他们并肩坐在台阶上,冬夜的风吹在身上冷得刺骨,眺望过去,依稀还能看见远处那对疾驰而去的汽车尾灯。
楼下是家宴的繁华盛景,佣人忙前忙后穿梭不停,宾客满座觥筹交错,门口那堆记者还孜孜不倦地按着闪光灯。
苍茫夜色里,那辆独自驶远的汽车显得格外寂寥。
沈宴川点了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着,有段时间没抽过,滞涩的烟气混着寒风灌进喉咙,他呛得咳嗽。
一咳嗽起来,牵扯得脑子里炸裂般的疼。
修长手指弹去了烟灰,他按着眉心无奈苦笑。
一环接一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都是抵挡不住的命运,他只能在这场洪流的缝隙里尽可能地护她周全。
“淮生,你知道试药的时候有多疼吗?每一次我都疼到恨不得立马拿把刀对着心口捅下去。”
“我不是不想活,我从来没抱希望自己能活,我也想陪她等孩子出生,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照顾她安抚她,和她一起看孩子长大,可我做不到,裴叙尽力了,我也尽力了。”
“刚才在藏书阁,我已经将遗嘱交给外公了,我不能让染染陪我一起死,我只能让她走,最好这辈子都不要想起我。”
沈宴川声音始终很轻,却显而易见地带着哽咽,说完他抬手遮住额头,闭上了眼睛,压抑着的呼吸依旧能听出不同寻常的急促。
太多的不舍和痛苦无处诉说,胸腔里刻骨的疼痛无处遁形,他终于在这个空寂的露台上放下了所有骄傲和伪装,任情绪崩塌。
程淮生默默地坐在他身旁喝酒,望着远处苍茫的夜色,没有出声。
这一刻,再多的安慰都是多余。
林染走的时候没带太多东西,除了必需的证件和几件换洗的衣物,剩下就是那张攒了她这些年零花钱的银行卡。
她把那条小熊项链放在了书房的抽屉里,和那封写给沈宴川的情书装在了一起。
飞往欧洲的航班划过冬日灰蓝的天际,新年钟声敲响之时,她在万米高空之上俯瞰着白云皑皑,认真说了一声“再见”。
这一去就是四年。
初到巴黎时,林染水土不服还病了一阵,恰巧她隔壁的邻居朱莉就是产科医生,楼下住的姐姐也是从国内留学来定居在这儿的。
她们都很热情,不仅时常过来看望她,还给她做好吃的。
生活的琐事和忙碌的学业扑面而来,她基本功本就不算扎实,孕期脑子又变得有点钝,接触的教材和备考资料都是法语和英语,她入学考试考了两次才勉强通过,生完小橙子半年后才正式拿到设计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过程不算顺利,所幸结果是好的。
当时待产的时候她去的就是朱莉就职的华人医院,原本她打算顺产,可后面胎心一直不太稳,又紧急推进了手术室做剖腹产,手术还是朱莉亲手给她做的。
七斤重的小姑娘肉乎乎,眼睛还没睁开,就能看出眉眼轮廓像极了那个人。
护士抱着这个香软的小婴儿,一边温柔哄着,一边说:“林小姐,您先生站在待产室外面等了一整夜呢,你们的感情真让人羡慕。”
林染躺在病床上虚弱地笑:“您认错了,我一个人过来的。”
待产室里同时有三四个孕妇,弄错也不稀奇。
护士却诧异地瞪大了眼睛,那个男人姿容那般出众,只一眼就让人印象深刻,她不可能记错,她还听见他跟院长说,一定要确保她们母女平安,对了,当时主刀的朱莉医生也在场。
只不过手术结束他就走了,还叮嘱院长不要将他来的消息透露出去。
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
触及林染苍白神伤的脸色,护士也识趣地没再多说,只尴尬地笑了笑。
出院后,林染把学校附近租住的这套小公寓买了下来,又请了一个华人育婴师,她上学方便,照顾小橙子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