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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宁传(第一部)/仙女喂养指南前传(12)

作者: 重赋 阅读记录

这些纹理不在沈秋练的认知范围内,她绞尽脑汁的回忆这是哪一本书里的,无果,不禁有些不服气。

但她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她明里暗里的想要超越的宫玢,依然事事抢先一步,思虑周全。

浮回水面,沈秋练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困意在松弛以后接踵而来,她脚下拖曳了两步,竟然感觉不到滩涂上高低不平的石块。

她隐约觉察不对,模糊看见了嘚嘚而来的马,伸手摸向缰绳,摸了个空,遂“扑通”一声跪倒在坐骑身前。

“沈秋练!”

绯姬头一回体会到了周砚当年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她使劲晃沈秋练:“别睡,别睡啊!”

沈秋练猛地瞪大眼,一张嘴将避水符吐出来,像是活了,她“哎哟”了一声:“膝盖疼......”

“疼就对了!疼死你!活该!让你跑让你浪!”绯姬架着她一条胳膊将她扶起来,蹙眉道:“如果没人叫你的名字,你就这么睡过去会怎么样?”

“会死。”

“那你还——真的假的?”绯姬一阵语塞,她猛然间意识到,在遇到自己之前,沈秋练一直是个独行侠,她也没有硬求着自己随行。

死这个字从沈秋练嘴里说出来,就好像会困会饿一样寻常,真的不怎么在意。

“真的假的又如何,死了又能怎么样?”沈秋练埋着头笑,湿漉漉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苍白的侧脸,让她看起来死气沉沉:“你不是怕我么?那离我远点啊!”

这话像是赌气了,绯姬想许是自己之前的反应让仙女难受了,毕竟仙女仗义出手鞍前马后的奔波,没落到好还被人疏离,换谁都不会开心。

但那时条件反射克制不住啊,绯姬张了张嘴不便解释,她觉得这样的沈秋练多了几分人的气息,还有了人的绝望和孤独。

“我绯姬就没怕过什么。”她翻了翻眼睛说:“你这人真矛盾,一边救人,一边找死。”

“我只想尽可能多做一些事。”沈秋练的声音渐渐低弱下去,微不可闻:“赎罪。”

***

绯姬终究还是迟到了。

她反复把算着日子,最后不得不承认,就算自己不吃不喝不睡,以被朝廷通缉逃命的速度跑,也绝对不可能在周砚的生辰前赶回苏州城。

迟了就迟了吧,绯姬在城门前勒紧缰绳,愤愤的想如果周砚敢有二话,她立马大耳瓜子呼上去把他那个斯文的小脸蛋打肿,就算他媳妇儿在场也拦不住。

周砚的性子随了他那个迂腐无能的举人爹,一板一眼的,撒泡尿都要拗个端庄姿势的那种。绯姬一直觉得人一旦用条条框框把自己拘束了,那一辈子也就那样了。当时她临了离乡时周砚已经开始在邻里教书了,他当个私塾先生委实有天赋,而吴小翠也就是那时候和周砚认识的。

吴小翠是苏州城里的豆腐西施,绯姬觉着“豆腐西施”的意思就是卖豆腐里长得最好看的,苏州城本来也没几个卖豆腐的,所以在她看来吴小翠长得很是平平无奇,那是决计不能跟自己比的。

周砚瞎,绯姬一度病态的想,如果他不是瞎,那自己应该把他戳瞎才对。

☆、衣锦

吴小翠出现之前,绯姬一直觉得她会和周砚在一起,成亲生子,白头偕老,过那种土到不能再土的乡村生活,所以她那时还没怎么离经叛道,努力的收敛自己,对廖师傅的忽悠式拉拢左耳进右耳出,又对乡里乡亲的评价极是在意,幻想着未来某一天自己要回归为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

廖师傅抱着酒坛子说男人都是闷的,尤其是周砚这种半大不小的男娃子,你得主动些,否则他们都是那算盘珠子,拨一下动一下。

于是她寻了个月朗星稀的晚上,在周砚来帮她修补破屋顶时,抱着周砚狠亲了一口。

周砚当场手一松,榔头砸了脚,连疼也忘了叫,吓得当场落荒而逃,好几天都躲着她。她猜周砚是害羞了,于是杀去他们家质问,周砚的举人爹看见她如见了豺狼虎豹,拿了镇宅戒尺来驱赶,绯姬那时已经是半个万金油了,只是碍于周砚的面子才时时藏着,跳皮筋似的躲着周爹的攻击,大声道:“周砚你什么时候来娶我呀?”

周砚乌龟似的缩着,绯姬有些失了耐性,她脚下一歪做摔倒状,任由周爹的戒尺打了两下,“啪啪”的响,她咬牙吃了痛,眼见着周砚从屋里冲出来,一把抢下了他爹手里的戒尺。

“逆子!”

“我的事我自己处理。”周砚短暂的说,拉着绯姬的手夺门而出。

绯姬当时心里十分欢喜,也头一回觉得周砚这个小鸡仔似的少年有了点男人味儿,抓着自己手腕的掌心炙热,魄力十足,直到周砚冷静下来对她说:“阿绯别闹了。”

“阿绯我把你当妹妹,亲妹妹。”

“我小时候有个妹妹,也像你一样顽劣的很,一回爬树上挖鸟蛋摔下来,头着地就死了,所以......”

“阿绯,我有喜欢的人了。”

苏州城里除了周砚,绯姬没有亲人,继父酗酒赌博,葬身在马蹄子下头,她彻底变成了有生养没教养的孤女,成日游戏在街巷间,溜门撬锁,摔石砸泥的恶作剧,让街坊气得直跺脚。

周砚打小就像个老妈子似的跟在她后面收拾,她偷了谁家的鸡蛋周砚给人道歉,她砸破了谁家的屋顶周砚给人赔钱,和人打架被打破了头,周砚捏着胆子从他爹的眼皮子底下溜出来,一面给她上药一面絮叨教育:“阿绯,女子以端庄静婉为美,不应与人争口舌之快......”

她一人住一个破屋,春夏漏雨秋冬漏风,周砚便时时来修补,一面修补一面在里头朗诵似的道:“阿绯,古时文豪杜甫曾作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逆境中仍胸怀天下,我们也应效仿学习,我背两句给你听啊......”

绯姬在外面含着他带来的关东糖,冷眼看他自娱自乐,心想:文豪怎么样关我什么事,周砚真是个傻瓜。

所有人都说她带坏了周砚,所有人都说她应该离周砚远一点,但周砚充耳不闻的粘着她,绯姬有时候烦了,骂他两句,他却像个小哈巴狗似的凑上来,认真的说:“不管别人怎么说,阿绯你是个好姑娘,千万不要走歪路,女孩子不像男儿郎,一步错下半辈可就完了。”

明明是他主动入侵了自己的人生,现在却又想抽身而退?太荒唐了。

周砚仿佛怕她不信,特意领着她去见了吴小翠。

“你要骗我也找个比我漂亮的女人吧?”绯姬不怒反笑:“周砚,你再这样我真的要生气了!”

“阿绯,我没跟你开玩笑。”

周砚认真起来的样子真的是,太令人讨厌了,她咬紧了嘴唇,眼眶发红。

她鲜少露出这样的神色,周砚有些慌,语无伦次道:“但是我不是不管你了,你生病我还是会照顾你,你没有饭吃我给你做饭,你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我能帮则帮。你如果哪天要嫁给谁——”他顿了顿道:“嫁妆,我替你攒。”

还真的是一个称职慷慨的好哥哥,绯姬盯着他那反复洗的褪色的衣襟口瞧,十分想笑。

适时吴小翠正在切小葱,“哎哟”一声似是切到了手,周砚飞奔了过去,绯姬远远瞧着他将豆腐西施的手指含进了嘴里,两人顺势耳鬓厮磨,吴小翠便羞涩的给他捧了一碗亲手做的小葱拌豆腐。

绯姬扭头就走。

“周砚,我不用你管了。”她想:“你也管不着了。”

自那天起,她彻彻底底接了廖师傅的衣钵,苦练技艺,从附近的官宦家偷起,小至金银大至传家宝,无一失手。

廖师傅大为欣慰:“待你哪天偷进皇宫禁地,我就把盗圣之名赐给你,你会是古往今来第一位女盗圣。”

“难听死了。”她说:“易容千相,我又喜欢红色,不如叫千面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