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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宁传(第一部)/仙女喂养指南前传(11)

作者: 重赋 阅读记录

宫玢误以为她嫌弃自己狼狈,仓促的拧了一下衣袍和袖子,但湿手拧湿衣,没什么进展,干脆放弃了,亦步亦趋的追着她,认真执着道:“此处危险,回去吧,姑娘。”

沈秋练很想骂他两句多事,但生怕出声被认出来,甩手要走,宫玢道:“你若还要投河自尽,恕在下不能放你走。”

沈秋练原以为他说笑,头也不回的走,谁料他当真出手,猛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他掌心里有水,潮湿却温暖,点燃了一些记忆的余火,炸开了,沈秋练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豁出去骂他,宫玢却慢慢的松开了手指。

“抱歉。”他轻声说,声音有点发颤。

沈秋练诧异,回眸瞧他,发现他也凝眸看着自己,头发是湿的,衣服是湿的,睫毛是湿的,连那双娟秀而温柔的眼睛里的目光也是湿的。

他这么愧疚又可怜的道歉,让沈秋练有一种是自己非礼了他的错觉。

水鬼闹江越发厉害,沈秋练不得不侧目望向滔天黄浪,匍匐在滩涂上的无数黑影逼近了,那些东西绕过轮回,迫切的从幽冥闯入阳世,势必要掀起腥风血雨。她蹙起眉,闻得宫玢道:“别怕。”

沈秋练忽的就笑了,她想,我有什么好怕的呢?真是再也不想听到这两个字。

她一直以来死水般平静的心虚无端的开始震动,许多感情争先恐后的涌上来,让她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她想自己不能再跟宫玢打一刻的交道了。

紫薇台的众人姗姗来迟,看南斐凝重的脸色便知道石头村的人一个也没救回来。于是他将愤慨与不甘纷纷发泄到了这群没有眼色的水鬼身上,他高举一只铜色的铃,巴掌大小,铃身古旧,刻着对称的蟠螭纹。

绯姬偷偷摸摸的跟了过来,只敢藏在树后不敢靠近滩涂,心中暗道“好个古董”,遂见南斐带着一行修士立于滩涂,面对着浊浊潮水,不退不怯,承印君眸光冷锐,一手护铃,一手震腕,高喝道:“退魔!”

他这一声吼大有气吞山河之势,浑厚的铃声沉沉荡开,回响不绝,振聋发聩。潮水被击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狂风渐止,巨浪被无形的力量平复。

刹那间,沈秋练只觉如巨石压体,心神俱裂,意识和感知双双剥离了躯体。

绯姬一转头看见了同站在林子里,相隔不远的沈秋练和宫玢,还没来得及感慨一句这俩人好有缘分,便意外的目睹了沈秋练毫无预兆的身形一晃,歪向旁栽倒。

以这个糟糕的姿势倒下去仙女非得摔破太阳穴不可,绯姬吓得原地跳脚,所幸宫玢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

仙女柔弱无骨的倒在白衣公子怀里,绯姬很想夸一句诗意,但立刻清晰的意识到不对,按照沈秋练之前的反应,她是无论如何不想与宫玢有任何接触的。

于是,她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喊魂

“沈宁,你可知罪?”

“沈宁邪魔附体,合该被诛杀当场!”

“南家养了一条中山狼啊......”

......

“沈宁,我爱不动你了。”南斐跪坐在一地残垣之中,漠然回望她。

......

人群中射出一支明光的箭,直中她的左眼。鲜血横飞,顷刻间模糊了视线,半个世界只剩下可怖的红。她被巨大的冲击力逼得连退了好几步,剧痛如蛛网般爬满了整个头颅,她用仅剩的一只右眼艰难的看清,她的弓,她的箭,那个一直信任她了解她的人,用那种震惊的眼神看她......也要对她失望了。

沈宁有错,沈宁该死,她死了,你们都满意了吧。

......

“沈秋练,沈秋练你醒醒啊!你别是真的死了吧!沈秋练!”

她疲惫的睁开眼,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连动一动手指都艰难,绯姬坐在床畔,喜出望外道:“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你脉搏也没了呼吸也没了,我都准备挖个坑把你埋了呢!”

这是句笑话,沈秋练很想配合的笑一下,但是嘴角沉重,试了几次也扬不起来,绯姬以为她哪儿不舒服,探了探她额头又摸了摸她手心道:“你冷吗,我让他们再给你加床被子。”

沈秋练摇摇头,她现在的感知还很薄弱,连绯姬抚摸的触感都有些模糊,要怪只能怪南家的退魔铃太凶,那个杀伤力真是,人畜不分。

她在心里默默的埋怨,丝毫没有发现绯姬捉了她的手腕,向来艺高人胆大的女飞贼嬉笑明媚的脸孔微微变色,她慢慢的松开手指道:“沈秋练。”

“恩?”

“我还是没有摸到你的脉搏。”

女飞贼的惊惧之色藏也藏不住,一览无遗,沈秋练使了点力道将手缩回被子里道:“你又不是大夫出身,摸不到很正常。”

绯姬半信半疑,坐姿往外挪了挪,沈秋练叹了口气道:“你走吧,房费我自己付。”

她翻了个身面朝里,努力回忆着昏过去之前的情形,紫薇台家传神器退魔铃击退水鬼是绰绰有余的,难怪宫玢临危不乱,只是那些水鬼哪儿来的本事吞噬生魂,企图绕过轮回直接爬入阳世?

是幽冥的力量使他们壮大,那条河与幽冥相通,简直是饱藏暗祸,想到此她出了一身冷汗,强撑着坐起来。

“躺下去!”绯姬在一旁颐气指使。

沈秋练一愣:“你没走?”

“你有没有良心呀!”绯姬坐在桌边翘着二郎腿嗑瓜子:“我千辛万苦把你救下来,你就想赶我走?”

对了,沈秋练扶额,宫玢......

绯姬看穿了她的心事,悠哉道:“那天为了救你,我把宫先生骂了一顿。”

“啊?”沈秋练愕然。

“我当时化作一个彪形大汉,虎背熊腰,虬髯满面,这么跟他说。”绯姬掸掸手上的瓜子壳站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前,场景重现:“你这个小白脸看着文质彬彬的,怎么抱着别人的老婆不撒手呢!”

“......”沈秋练的脸有点扭曲:“然后呢......”

“然后他就撒手了呗。”绯姬又坐回去,抱着瓜子毫无负罪感的说:“看起来有点舍不得,又很关心,隔了老远还嘱咐我多叫叫你的名字,可怜兮兮的,早知道不骂他了。”

沈秋练僵了僵——喊魂,自己运气还真是好,这么胡搞作死,还让绯姬这个门外汉把魂给喊回来了。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绯姬瓜子磕的上火,起身出门去买茶叶,拎走时还嘱咐沈秋练别乱跑,前脚出,沈秋练后脚就溜了出去。

魂魄刚归体,她的六感还有点错乱,像个集盲聋哑一体的残废,但是不能放着那个幽冥的入口不管,她心里头焦急,摸索到驿站雇了匹马便往石头村去了。

在马背上的时间让她缓了过来,沈秋练用手在额际搭了个凉棚,意外的发现这一条黄浊的水流竟然变得清澈,远看泛着怡人的蓝和青。

马儿打了个响鼻,径直往河边去饮水,沈秋练任由它撒欢,转而往林子里走去。

那个古怪的缚地灵少女不见了,茵茵草地上多了一个无名的坟冢,附了一束颜色缤纷的新采的秋菊。

沈秋练觉得这善后善的也太完美了,自己全然无用武之地,有些欣欣然,有些无奈。

马儿小小的喷了个响鼻,望着她的主人一阵小跑以后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沈秋练嘴里含了一张揉成团的避水符,一路下潜,在江水里感受不到一丝阴寒气,到目前为止她其实已经不担心这个入口,只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宫玢竟然这么神通广大,肉体凡胎要如何堵上这个入口?

江底一块石碑映入眼帘,她摆腿游过去,在石碑脚下的泥沙里发现了一条不起眼的三指宽的地缝,她搬住石碑防止自己上浮,蹲下身去探手一插,缝底是实心的。

她松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了石碑上,坚硬的石头面上留有刀刻斧凿的纹理,是那些纹理将这块不起眼的石头变成了一道封印,镇压住了这道地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