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急如焚的槿莺立刻乔装混入天衍宗,悄悄来到了望道峰。
然而,峰顶洞府空无一人,她顺着灵气感应寻去,竟是在望道峰底。
镇压噬魂幡的阵法中央,那道身影比记忆里更消瘦。
他静坐阵眼,周身缠绕着肉眼可见的魂煞之气。每当噬魂幡躁动,便有幽蓝的魂火自他的七窍渗入,在他体内流转一周后又化作黑烟散去。
两百年来,他便是这样以血肉为炉,生生炼化着幡中万千凶魂。
槿莺望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想到他就这样独自承受着万魂噬心之苦了两百年,胸口闷得发疼。
当镇压暂告段落,沈时臻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洞府时,忽见石缝间倔强地探出一株蓝紫色木槿。
不知是哪只灵鸟衔来的种子,竟在这灵气稀薄处开了花。
沈时臻指尖不自觉地微蜷,低叹一声:“真像……我从前养过的那株。”
槿莺花枝轻颤——他还记得!看来用木槿唤醒他的记忆是正确的!
蓝紫色的木槿轻轻摇
曳,花瓣扫过他苍白的掌心。可下一秒,沈时臻便蹙起眉头。
他正深陷瓶颈,竟还记得幼年的这等俗事?
该斩的尘缘,并未斩断干净。
显然是他修行未臻圆满的证明。
手指微微用力,又倏地松开。
木槿朝开暮落,何须他亲自动手。待暮色降临,自会枯死。
回到洞府内,沈时臻盘坐在玉床上。
墨发如瀑般散落,他一番调息后,那张俊美如昔的面容上再无半分情绪,连呼吸都轻得近乎虚无。
他终究无法继承师尊的无情道,只能选择最危险的方式。
洞府内寒气缭绕,魂魄撕裂的剧痛中,一缕缕情感被生生剥离。然而,那些抽离的七情六欲并未就地消散,而是在身前凝聚,渐渐化作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光芒渐散,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眨着眼睛站在玉床边。
眉目如画,眼神清澈,赫然是年少时的自己。
“你……”两百年来,沈时臻第一次变了脸色。
少年却已蹦跳着跑出洞府。正值虚弱的沈时臻急忙追出,却见少年蹲在石缝边,小心翼翼地将那株蓝紫色木槿移入花盆里。
见他追来,少年立刻张开双臂护住花盆:“不许伤害莺时!”
望着一大一小两个沈时臻的槿莺:???
而本该无情无欲的扶光剑尊,此刻也僵立如木偶。
他已然成功剥离情感,应该毫不犹豫地挥剑将这些杂念斩除殆尽。
连同那株不该存在的木槿,和这个代表软弱的自己。
然而此刻,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却几乎要冲破桎梏。
十二岁的自己,那个在师尊面前连一株花都护不住的少年,此刻竟张开双臂,倔强地拦在他与木槿之间。
那个由他亲手剥离的情感化身,竟挺直着脊背,竟比他本人更有勇气,将他当年没能说出口的话喊得掷地有声。
山风忽止,万籁俱寂。
沈时臻猛地按住心口,踉跄后退半步。
定是术法出了差错,未把情感剥离未净,他才有这般奇怪的反应……
见沈时臻突然抬手,唇边却溢出一线鲜红,一副功法反噬的模样,槿莺猛地回想起沈时臻曾经提过,他剥离情感时曾意外化出一缕分身。
那缕分身承袭了他年少时的脾性,被他随口命名为“沈时臻”。而后,为了堵住宗门众人他为何迟迟不收徒的非议,也为方便自己离开望道峰行事,他将这缕分身收作“亲传弟子”,让其在人前走动。
世人只道扶光剑尊终于松口收徒,却不知他的徒儿本就是他自己的一部分。
现在,应当就是沈时臻刚亲手剥离完情感的时刻。
槿莺心头猛地一紧。
“时臻!”她再顾不得隐藏,飞身上前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你此刻灵力紊乱,不可强行……”
沈时臻本能地按上剑柄,却在看清少女面容的刹那僵住。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剑气在鞘中发出不安的嗡鸣。
“你……”槿莺望进他晦暗不明的眼眸,此刻的他是最接近无情大成的时期,眸中霜雪凛冽,不见半分温度。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还记得我吗?”
话音未落,袖摆突然被用力拽住。
“莺时!我当然记得你!”少年不知何时挤到两人之间,像护食的小兽般瞪向本体,“他是个坏人,他刚刚想伤害我们!莺时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分化出来的情感分身,竟似乎完全不受沈时臻本体控制。
“妖,不该出现在天衍宗。”沈时臻握紧剑柄,指节发白,“违令者当诛。”
“莺时,我们别理他!我们走!”小时臻一把抓住槿莺的手,十指紧紧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