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掌心温热,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拽着她直接就跑。
发尾扬起欢快的弧度,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固执,仿佛只要跑得够快,就能把身后那个凶凶冰冰的家伙彻底甩开。
槿莺被他拉得踉跄半步:“等等,我现在不叫莺时,我叫槿莺。”
“明明莺时更好听……”少年委屈地说,腮帮子微微鼓起,“算了,莺莺就是莺莺!”
“站住。”沈时臻的剑鞘突然横在两人面前。他眉头紧锁,眸中寒意凛冽。
不过是杂念所化,早该斩除。
“你要杀就杀我,放了莺莺!”却见少年猛地转身,像只炸毛的猫,把槿莺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那双与他如出一辙的眼睛里,此时盛满了十二岁的自己不曾有过的勇气。
沈时臻呼吸一滞。
眼前的画面与记忆重叠,而十二岁的他,最终跪倒在了师尊的烈焰前。
“……不是。”
这声否认脱口而出,连沈时臻自己都怔住。
“不是什么?你方才明明说要诛杀莺莺!”少年不依不饶,声音拔高了八度,“我现在就要带莺莺离开,你凭什么拦我们?”
这哪是十二岁的自己,分明是个不讲理的混世魔王。
沈时臻暗自蹙眉,甚至怀疑这缕杂念幻化的分身有没有智商。
而他,明明早已将所有情绪剥离干净,此刻额角却在青筋直跳。
“……不杀她。”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她可自行离去,你留下。”
话音未落,少年已经“哇”地一声扑进槿莺怀里,手脚并用地缠住她:“我要和莺莺在一起!”
那架势,活像沈时臻是什么拆散良缘的恶霸。
槿莺被撞得后退半步,下意识环住怀里的小祖宗,抬头正对上沈时臻铁青的脸。
这位名震修真界的剑尊,此刻看起来很想把“自己”掐死。
而少年还在槿莺怀里拱来拱去,衣摆和她的裙角缠作一团,嘴里嘟囔着“莺莺我们私奔吧”,完全无视本体越来越黑的脸色。
槿莺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一大一小,突然觉得好笑又心酸。但一想到自己的攻略一朝回到初始阶段,又情绪低落了起来。
沈时臻完全不知自己该如何和这缕分身相处,也从未如此头疼过。
这缕由他亲手剥离的情感分身,简直是他毕生克星。
上一刻还兴高采烈地缠着槿莺编花环,下一刻就能为只踩死的蚂蚁哭红眼眶。情绪起伏之大,把本就异常虚弱、素来冷静自持的剑尊整得头痛不已。
那根平日隐在冰霜下的青筋,更是时不时欢快地彰显存在感,活像在嘲笑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连这点杂念都斩不断,还谈什么突破瓶颈,证什么无情大道!
而下一刻,少年好奇地凑近观察:“你真的是我吗?为什么这么冷冰冰的?都没见到你笑欸……”
“练剑。”沈时臻冷着脸推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要离开此处就练剑。否则,出去即是死。”
少年信以为真,为了离开此处,当真激情澎湃地练起了剑。
“莺莺你看我这招!”少年衣袂翻飞如蝶,流畅的剑招虽显稚嫩,但那转身时扬起的下巴,那挽剑花时微翘的唇角,依稀可见沈时臻年少时的灵动。
“我厉不厉害,一遍就学会了!”
望着小少年在竹林里舞得虎虎生风,槿莺正要鼓掌夸赞,一道冷冰冰的训斥从背后传来:“腕力不足,心浮气躁。”
沈时臻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背后,眉目凝霜,语气沉冷,连负手训斥的姿态都与他的师尊玄霄真君如出一辙。
“修剑需心无旁骛,当如临渊履冰,岂是这般嬉闹模样?”
少年“唰”地收剑,不服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我就是你吗?当年是谁天天对着株木槿练剑傻笑?是谁碎碎念着‘今日师尊又夸我了’?剑谱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小花是谁画的?现在倒来训我!”
话音刚落,他便瞥见某位剑尊骤然捏紧了剑柄,立即躲到槿莺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凶什么凶,只会对我凶!”
他说着扭头,湿漉漉的眼睛巴巴望着槿莺:“对不对嘛?莺莺最清楚了,你快帮我作证!”
“这个嘛……”槿莺憋笑,瞥向被怼的哑口无言的沈时臻,只见晨光
透过竹影,在那对红得滴血的耳尖上投下斑驳的光晕。
“聒噪!”
余音未散,雪色身影已然拂袖而去,只余几片被剑气惊落的竹叶,飘落在了少年的发顶。
自那日起,少年沈时臻练剑时,沈时臻本尊便再未出现。
他似乎刻意避着他们,却又在暗处布下结界,将那道过分活泼的分身拘在方圆十里之内,不许他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