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踉跄着接住她软倒的身躯,臂弯间的重量轻得可怕。温热的鲜血从她唇角溢出,在蓝紫色的衣襟上洇开触目惊心的暗痕。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手在抖,这双执剑时稳若磐石的手,此刻竟止不住地发颤。
地面在此时轰然塌陷。
沈时臻甚至无暇顾及另一侧坠落的裴云昭。
他护着槿莺落在碎石上,从储物戒取出解毒丹,发颤地捏开她的下颌喂了进去。
“槿莺!醒醒!”
怀中人毫无反应,唇色愈发惨白。他恍惚又看见那个雨夜,同门在他怀里渐渐冰冷的触感。
灵力疯狂灌入她经脉,却如泥牛入海,激不起半分回应。
一月前,他御剑带着重伤的同门疾驰回宗救治,却只赶上一具渐冷的躯体。
若他早日结丹,或许就能救下他……!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让自己的同门受过重伤,也再也没有御剑带过人。
可现在,怀中温热的鲜血正迅速晕开,浸透蓝紫衣衫,与记忆里那抹刺目的红重叠。
昭明剑发出尖锐铮鸣,他一把将人背起,御剑冲向来时的路。
离开秘境,便视为主动弃权,便再也不得入内。
但此刻,宗门任务、秘境机缘,全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他只想带她离开这里。
他必须救她。
背上,槿莺悄悄睁开一线眼帘。
青年剑修的后背一如既往的温暖和熟悉,急促的心跳声透过相贴的脊背传来。
金丹境的修士,本不该让人听见这样的慌乱。
“时臻……”
微哑的声音略带哽咽,就见他御剑飞行的身体蓦然一僵,随后,托着她膝弯的手骤然收紧。
“别说话。”他嗓音沙哑得厉害,竟未察觉她唤的是凡名。
槿莺再度乖乖地趴回他的背上。
她是故意受伤的,本想以此博一下好感,没想到沈时臻的反应竟比她想象中还要大。
哪怕他现在完全不记得自己,哪怕他被玄霄真君封住七情六欲,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把她放在了心尖上。
这般甜甜地想着,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一只无形之手狠狠地攥住。
“逆转时空的小妖,你以为能瞒天过海?”旧天道的威压如山倾覆,“让他动情就能改命?真是可笑之极!”
剧痛袭来,槿莺惊觉自己正在化回原形。枝叶舒展间,她已变回那株蓝紫色的木槿,狼狈地从沈时臻的背上滚落。
从高中坠下。
——若非你使计,诱他动情,你以为他会爱上你这妖物?得知你是妖的那一霎那,你就会死。
旧天道讥讽的话语如附骨之疽,在她识海里回响。
她不能言,不能动,只能惊恐地望着着沈时臻惊愕回首。
然而,预想中的剑气没有袭来。
那道雪色身影急速御剑而下,颤抖地将坠落的她,捧在了手心里。
他的掌心很暖,暖得让她想哭。
和三百年后一样,即便发现了她是妖,他还是选择了护住她。
槿莺无从得知他此时此刻经历了怎样的挣扎,只感觉他呼吸凝滞了一瞬,随即倏地将她拢入怀中。
雪白的衣襟严严实实掩住那抹蓝紫,宽袖如屏障般将她与外界隔绝,生怕她被人看见。
在黑暗温暖的怀抱里,她听见,那颗向来平稳的心脏,正失控般剧烈地跳动。
出了秘境,沈时臻才将她取出。
“你是妖。”他侧头避开她的视线,声音冷硬,“走吧。我不杀你。”
不知是不是沈时臻的态度动摇了天道的控制,槿莺挣扎地恢复人形,直视旧天道的威压:“时臻,你还记得十二岁那年,你在你娘亲的荒院里救下的那株木槿吗?”
“那株被你用回春诀救活,又被玄霄真君焚毁的蓝紫色木槿。”
她唇边溢出血丝,却仍固执地仰起脸。
“我就是那株,因你而觉醒灵智的木槿。”
魂魄如同被万千利刃凌迟,她却硬生生抗住旧天道的威压,望进他骤然紧缩的瞳孔。
“木槿的槿,莺时的莺。”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齿间挤出来的,却掷地有声:
“沈时臻,我是为你而来的。”
“我跨越时空,只为……”
话音未落,她甚至来不及看沈时臻的反应,就已被旧天道彻底地驱逐。
旧天道的威压足以将任何悖逆时空法则的存在碾作飞灰,但就在毁灭降临的刹那,她心口突然泛起淡金色的光晕,如涟漪般层层荡开,硬生生地抵消了这致命一击。
这是新天道赐予的庇护,却仅剩最后两次机会。
然而,就在槿莺养好伤再次设法进入过去的时空时,时间竟眨眼间过去了两百年。当年那个青年修士,如今已是闭关百年、威震八方的炼虚境剑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