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厨们一脸惶恐地看向他,那时,苏祁幸身后却飘来一阵稚音。
——“大人,此处可有烧饼吃?”
站在他面前的是两个五六岁模样的男童,前头的那个扯着衣角,正越过他探头膳房里头望。
未待苏祁幸回话,又一个高个头的姑娘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对着他弯下腰,忙不迭地道歉:“大人恕罪!这猢狲儿不识天家威严,小女这就那麻绳捆他们回去!”
那姑娘说罢,一手提起一个男童的衣领转头便走,苏祁幸却仍怔在原地。
完了,全完了。
他当下只觉天昏地暗,开口时音韵里竟夹着几分哀求,“你们......是如何出来的?”
那姑娘却没有回头,只是拽着一左一右两个男孩拼命朝西边跑,苏祁幸急火攻心,对着身后的殿卫大喝一声:“给我抓住他们!”
两名殿卫随即提刀冲了出去,徐兰不敢回头,只得使出浑身气力提着轩儿和溪郎闷头狂奔,可还没跑出多远,她只觉左臂一沉,轩儿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来不及了。
徐兰转身面向迫近的侍卫,举起了手上的匕首......
可她学过攀墙、掷准,也练过弹弓,却唯独没学过该如何杀人。
长剑出鞘的那刻,徐兰将轩儿与溪郎护于身后,默默闭上了眼......
面前拂过一道疾风,周遭霍然寂静下来,只余长剑坠地的声响。
再度睁开眼时,徐兰发觉面前多了一个人,那人肩线如削,发顶的缎带随风扬起,两柄短刃在月下泛着幽蓝的寒光,于青砖上投出两道交错的影,袍袖当风,有如天神下凡。
认出他肩上那头模样凶煞的蛇时,徐兰高声唤起了他的名字。
“小侍卫!”
膳房门口,数不清的人影正提剑朝他们冲来,可不知为何,徐兰心底却一片安然。
流云掩月时
,她看到那人侧过半边脸,睫羽在颊上投下比刀锋还薄的影。
他抬起右手,刀尖直指向南,而后对她沉声道:
“徐兰,往那边跑,你爹爹来接你了。”
第96章 斩神(11)“这女人是你刺杀令上的……
临近后门,人声渐嚣,当中既有伴随铁器碰撞发出的厉喝与惨叫,亦有焦急的呼号,阵阵人声犹如催命符,逼着曲臻加快了步伐。
这一路她身陷险境,却始终没能见到梁有依。
可湮灭司黑袍向来只遵从血羽令行事,只要短兵相接之声未停,梁有依就一定还活着,为了拖住后门的殿卫,他此刻定已陷于缠斗,分身乏术,而眼下唯一能阻止这场血战的,便只有她、和那些孩子。
适才,梅翎朔在太虚阁前殿的反应更叫曲臻笃定,他并非如苏牧一般冷血无情之人,因而,一旦童孺现身,将轩辕宴地牢内的血肉勾当坐实,梅翎朔就算碍于官威不敢当场倒戈,也定会收兵停战,不再以擅闯之罪横加为难。
届时,在一众青羽卫与梦州百姓的见证下,苏牧大势已去,别无他法,只能将一切交由朝廷裁决。
额角汗水涔涔而下,腰际不时传来撕裂一般的抽痛,不远处的方亭融出虚影,视线愈发昏黑.......
曲臻一刻不停地跑着,仅靠意志维持着步调,她瞧见侧方有几道人影逼近了,嗓音炸雷一般、融着午夜潮湿的雾气鼓入耳畔,刀尖于月色下淬出寒光。
她想停下,告诉他们这一切马上就会结束,那血肉制成的寿丹只是王侯将相的特权,他们同她一样无福享用,又何必为难同为落难中人的孤苦妇孺?但那双腿却好似不听使唤一般,只是一次次机械性地抬起、再落下......
紧跟着,左后方也有提剑的殿卫追了上来,曲臻一路目视前方,鼻息中混合着血与泪的腥咸。
下座方亭近在咫尺,可就算她抵达了又能如何?
那些孩子还被安置在上一座方亭内,若她死在这里,殿卫定会先于百姓发现他们。
一声女子的怒吼划破天际,伴随着石块碎裂的声响。
曲臻注意到自己右手边那人倒下了,当她扶着方亭的廊柱跪坐下来再回首望,才发觉那倒下侍卫身后的夜雾中,竟逐渐浮现出数不清的人影。
伤人的女子站在那里,青丝随风飘扬,她手上拿着半块石砖,面上仍维持着将人击晕那刻的凶悍,在她身后,几道人影如脱弦的箭一般飞窜出来,他们挥起手中的弯刀,脚下生风,一往无前,临近后,曲臻认出了为首的刀客。
经过曲臻时,陈祈明并没有停下。
他眸底腾着比火焰还烈的光,神色异常坚毅,只顾提剑冲向另一侧赶来的殿卫。
此刻的陈祈明已与泸州初见那夜大不相同,他挥刀的动作干脆有力,剑刃挟风,步伐稳如泰山,有如关公附体,接战后,陈祈明三两下便砍翻了一名殿卫,而后,他单手旋起剑花提步向前,用剑脊敲上后续殿卫的手腕、脚踝,几盏油灯应声砸落在地,烛芯翻转跳跃,于玄空中开出明灿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