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玉跟着那人过来,看见这情形,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上前去敲门, 半天却无人应,旁边一个路过的人见了,叫道:“姑娘,不用敲了, 清源宫这几天都没开门,听说是要整修屋舍, 不会接待的。”
整修屋舍, 这么巧, 她不信, 沿着围墙走了半圈, 来到个荒凉的角落里。
那人害怕想杀他的人就在附近, 不敢离织玉太远, 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此刻也被织玉一并拎了起来飞进了院墙之中。
清源宫内也是一片冷清, 主殿和偏殿殿门紧闭,青石板上有些灰尘和落叶,果然有几日没有打扫了,院子里的银杏树长得很好,淡绿色的叶子带来了些许凉意。
“真的没人。”那人嘟囔道。
织玉却看向殿旁一条蜿蜒的小道,小道延伸至爬满藤蔓的凉亭,又拐了个弯伸进殿后的屋舍之中。
在藤蔓的遮掩之下,乍一看也许看不出来,但在凉亭之中正有两人对坐。
织玉走了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棋盘的一角,黑白两子在此处厮杀惨烈,以她并不精湛的围棋技艺,只能勉强看出白子占优。
当她抬起头时,对弈的两人也看向了她。
一人身着道袍,鹤发童颜,长须暗淡无光。
不笑时,神态悠然,颇有闲云野鹤之感,脸上的皱纹沟壑纵横,一笑起来,便堆作一团,又变得和蔼慈祥起来。
另一人也含笑看着她,眉眼如画,风姿俊逸,却是她每日都会见到的熟悉面容。
谢砚?!
他怎么会在这里?
织玉惊讶不已的同时,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自己昨晚刚咨询过他陶驸马被刺一事,将嫌疑放到了清源宫和檀香寺上,他就出现在了清源宫,还和清源宫的道士言笑晏晏,是在帮自己还是此事与他有关?
两人对视一眼,却默契地什么也没说,而另一人已经激动地上前去,向着老道士叫道:“云浮道长,您在这里就太好了,您算的太准了,果然有人想害我……”
像是被这安静的氛围感染,他越说声音越小,又偷偷看了看谢砚,正好看见风神俊秀的青年也看了过来,轻飘飘的一眼,却让他不知为何有些发怵。
云浮道长抚了抚长须,回首又落下一子,“老道好不容易清闲几日,却接连有贵客登门,不得不小心招待,果然天生是个劳碌命……几年不见,你的棋艺进步了。”
“但还是比不过道长你。”谢砚看了一眼棋盘,云浮道长一子精妙,所执的白棋又是更加扩大,但他没表露出任何惊讶,更没有沮丧。
云浮道长喟然道:“世事纷杂烦扰,老道只占一个清闲之便,若你能摒弃名利之争,造诣必远胜老道。”
谢砚拈起一枚黑棋,在手中把玩片刻,“若争斗只为名利,倒也并非不可舍弃,但道长也知,人生在世,还有很多身不由己之事,我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会后悔。”
黑棋落到木质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黑白之间,局势忽然有了变化,云浮道长盯着这枚棋子落下的位置,突然怔住。
这时,谢砚又道:“更何况,棋子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棋盘上的棋子不会有自己的想法,但天下这盘棋中,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感情纠葛,并不会完全按照你我的想法行事,就像这漫天星象,也并非一成不变。”
他轻点棋盘,“这场棋,不是更有意思吗?”
云浮道长皱眉道:“焉知你我不会是棋子?”
谢砚轻轻一笑,“谁是执棋者,谁是棋子,从来都没有定论,也从来不是不能转换,哪怕从来被人当作棋子的人,也未必不能反制。”
另一人听得云里雾里,稀里糊涂,转头瞧见和自己一道来的姑娘却若有所思,顿时更加糊涂了,于是默默地站远了些。
这时,云浮道长仿佛终于瞧见了他,拂尘指向一件客舍,朗声道:“危险仍在,这几日请暂居此处。”
那人连忙千恩万谢地过去了,留下三人默然无语。
云浮道长又拈起一枚棋子,手在棋盘上空停住,游移了几下,却迟迟没有落子。
织玉靠近了些,再看棋盘上的局势,只觉得十分不明朗,但又似乎落在哪处都很适宜。
“为何不落?”许久之后,她忍不住问道。
云浮道长转过来,“姑娘,观棋不语。”
织玉募地脸红起来,她也不知自己刚才是怎么了,听到他们一番意有所指的对话,忽然就对这盘棋关心起来,竟鬼使神差催促起来。
这时,谢砚站了起来,挥了挥衣袖,自凉亭中走出,代云浮道长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没有必要再下下去,道长,我说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