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元初瞳仁一缩,“事实?”
冷元朔一惊,急忙拽着冷元初离开佛堂,在下山的路上谈天聊地,试图移走她的注意力。
冷元初哼哼应着,脑海里却浮起温行川手腕上的天珠。
在养心殿看到天珠那一刹那,鼻息立即飘起浓重的血腥气,让她在温行川面前过了呼吸。
脚下一软,冷元初在山路险些崴脚,被冷元朔扶到一旁石凳坐下。
“二爹真的没有事情隐瞒我吗?”
冷元朔压下情绪,“没有。”
“那,慧祥师父何故言‘事实’?”
冷元朔被噎了下。
冷元初努了努嘴,拽紧冷元朔的氅边,可怜巴巴道:“您不能骗我的。”
“我怎会骗你。”冷元朔抬手蹭了蹭她的脸颊,正想要编句瞎话蒙骗过去,忽然被冷元初握紧手。
这只手,和在祠堂递给她馒头的,很像……
是他?
*
冷元初被带到蒟穃院还没坐稳,就被拉上回绍兴的马车。
魏嫆抱着两个男孩和冷元初坐进同一个马车里,解释一嘴,“你爹向皇帝告了假,我们正好早些回绍兴过年。”
冷元初把景程接过来,摸着儿子的头回道:“阿爹不早讲,我还没备好礼。”
魏嫆凝了须臾,笑道:“我都准备着了,不用你操心。”
见冷元初陪两个男孩玩,魏嫆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早朝时,冷元朝得知她夜宿养心殿,当即决定提前告假回绍兴,就为了让女儿离温行川远一些。
魏嫆叹息,他这个性子,说好听些不与人争执,事事都在心里筹算铺陈,讲难听些,他做决定不容任何人置喙,就像她才送走温琅就忙起归乡的置办,两个时辰不到就坐在离开江宁的马车上。
想到山阴县冷家那阴森森的祠堂,魏嫆心口梗了一下。
她从没和夫君说,当年卫家落难,冷家的长老集体来到江宁,要求冷兴茂把她按族规沉塘,换冷氏全体族人性命。
到现在她还记得,二十年前他们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站在她面前,要她为了冷元朝考虑,千万要自行了断。
这帮人面兽心的长老又想她死,又不想手上沾了人血,现在回想,冷兴茂也是这种人。
那时她太年轻,被他们威胁恐吓乱了方寸,在冰天雪地里跳进镜月湖寻到渠口逃难,哪里知道,那时的冷元朝早已给她备了一条生路……
她是因为爱冷元朝才会回到他身边,愿意与他白头到老,但她不想和绍兴的冷姓族人再有什么来往。
只是今岁冷兴茂要大搞祭祀,要求他的子女必须回去撑场面。
自然包括眼前的秋蘅。
魏嫆看着冷元初用荷包里的酥糖教莳儿数数,柔和了目光。
冷兴茂听闻她被雪堂认做女儿,脸色甚是难看,认为儿子在与老子抢宝贝,目无尊上,置他何为!
冷元朝碍于宗法,一声没吭听完父亲的责骂,并没把秋蘅交给冷兴茂。
“阿娘快看,他认得清十位数了!”冷元初捏着莳儿的小手向魏嫆展示桌上分整好的糖果。
“莳儿真棒。”魏嫆笑着应和,用目光仔细描摹年轻的女子。
如今秋蘅认她魏嫆为娘亲也好,她可以名正言顺地保护好她。
她在冷家吃过的苦、走过的坎坷,就不必小姑娘再经历了。
可是温家……
魏嫆想起晨时温琅登门拜访,是带着木刀木剑来看他的孙儿。
二人坐在中堂一并尴尬,直到嬷嬷把景程抱过来,温琅才舒缓下来,把景程放在腿上。
听小男孩“爷爷”“爷爷”叫着,一代将军再难看的脸色都舒缓下来。
复过一会冷元朝归家,见到昔日政敌坐在堂中恍了一瞬,到底是亲自勘茶,尽了主人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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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中年男女饮茶吃果,谁都不敢挑起话题。
面面相觑间,齐想到了温珣,他们这一代人的精神倚柱。
过去,温琅与温珣兄弟不合是大燕人尽皆知的事情,既有温裕挑唆两个儿子作对,亦有冷元朝对温珣生死追随的原因,让他在朝堂处处促狭温琅。
政见不同,很难评述孰对孰错。温琅如今坐在太皇虚位,唯一所求的只有林婉淑能重新回到他身边。
但请政敌夫妇帮他斡旋的话始终讲不出口。
温琅抱着孙儿叹息,本以为儿子能争气些,让只见一面的儿媳能出面帮他劝林婉淑回心转意,没想到儿子成亲前抗婚的回旋镖,正正扎在他身上。
甚是无力。
“我们是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关系吗?”临走前温琅问向冷元朝。
冷元朝怔了下,笑着点了点头。
温琅心头的大石头落了地,抱拳道:“雪堂,小妧,帮孤一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