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监笑笑，从容而坦然：“高公公，你也说最了解我们处境的就是彼此，既如此，我不妨与你说句心里话。像你我这样的人，知道太多秘密，怎么可能会有善终？侥幸能够出宫养老，那必是因为侍奉的主子长寿康健，发了善心允我们出宫。若是命不好，主子……”
他低笑一声，“我本该在先帝驾崩时随他而去，还落个殉主的忠名，可惜一念之差，心存侥幸，以至于落到现在这步田地。荣福啊，以后你要是也处于和我一样的处境，可千万自己就先死了吧！”
高怀恩脸色铁青，强笑几次都没笑出来：“好、好，既然你心意已绝，那我就让人送你一程——来人啊！”
他到底没忍不住，“还有，要叫公公知道，我绝不会像你落到这步田地。”
黄大监一笑，只是直了直腰，轻轻捶着腰眼，低声道：“弯了半辈子的腰，临死前总算可以直直了。”
高怀恩冷哼，转头问：“他屋里也没名单？看来，这事儿得落在沈远岚身上了。”
第550章 儿女
放下手中的纸条，沈远岚忍不住一声低叹。
听到叹息声，安若回过头，用目光问询，沈远岚只是回她一个笑。
没想到一天之内得知两位故人的死讯，他虽与黄大监不是很熟，也不免有些怅然之意。
若说无辜，黄大监不算无辜，这些年跟在先帝身边他做的坏事也不算少，可再做恶，也不过是依命行事，罪不当死。
沈远岚之前听说黄大监被高怀恩囚禁时，就猜到他的结局，只是黄同比他想得还头铁一些，生死之间，居然没有卖了他。
自然，他就算卖了他也可能逃不过一死，但终究他还是没有，不管怎样，沈远岚都得领这个情。
只不过，以高怀恩的精明，大概也能猜到先帝的暗卫落在他手了，不过就算他猜到又如何？
先帝临终时把令牌交到他手上，就是把暗卫的指挥权交给了他，高怀恩何德何能，能抢过去？
不，高怀恩自然是抢不到，但他会找人撑腰……
沈远岚忽然长身而起，和正带着两个女儿晒草药的安若打了声招呼，就往外走。
安若下意识跟出：“马上就要开饭了……”
说到一半，她收了声，只是默默看着沈远岚。
沈远岚回头一笑：“我进宫晋见陛下，会在宫里吃的。我没事的……”
安若这才松了口气，也笑起来。
知道沈远岚一早就去见许仲康时，她就提着心，特意留在家里，就是怕沈远岚心里不自在。
哪怕沈远岚说再多早就恩断义绝的话，可许仲康带他入薛门之事，他一直是记在心里的。
若不然，他也不会费尽心思保下了许家人。
在心里低喟，安若看着沈远岚的背影去远了，才急急转身：“婉娘，你们处置这些药材吧，娘要先去医学院一下。”
等不及两个孩子回应，安若匆匆而去。
沈婉娘小声道“娘太辛苦了”。
沈素娘却是气得直跺脚：“怎么走那么快，我也想跟着去医学院看看的，真是的，不是说这次招生还会招女生的嘛！娘怎么竟只看着远处，也不看看自己身边。”
沈婉娘微惊：“素娘，你想跟着娘学医？你、你也在医院里看到过娘处置伤口，血淋淋的，你不怕脏了？”
沈素娘扬眉，带点娇气：“我自然还是怕脏的，你看看要是谁泼盆脏水到我脚前，我不骂死他。可——学医治病救人，那是不一样的！”
她的神情郑重起来，“我每次看到娘治好的病人对娘千恩万谢时，胸口总是热热的、胀胀的，与有荣焉时，总会想若我也能像娘一样救很多、很多人，那真是太好了。姐，你看到欢娘是变化了，在此之前谁会想到她竟成了一个护士。她在辽县就和变了个人似的，甚至为了留在辽县医院，这次都没有跟我们一起回京。”
她低头一笑，“原本我还瞧不起她呢！可现在却很钦佩她。或我以后真的学成，一定要也要像娘，像欢娘一样，帮很多、很多人。”
沈婉娘笑着抱住妹子，又是感动又是欣慰：“我家素娘也长大了……”
沈素娘眼珠一转，笑嘻嘻的：“或许，我可以去学娘说的妇产科，到时候我可以亲自给姐你接生。”
沈婉娘脸上一红，嗔怪地轻拍了下妹子：“又胡说八道！就知道你这小丫头还是改不了这促狭的性子。”
沈素娘不恼，还相当得意：“我说真的！啊，真是越想越好，虽然不是救人，但能把一个一个生命接生到这个世界上，也很伟大……”
小姑娘说着说着，眼睛都亮了。
这个时候，她把所有事都想得很简单，对医生这个职业也还没有真正认识清楚，也不知道就是这样简单得有些虚荣的想法，却成了她以后一生的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