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话没说完。
地下室破旧嘎吱的门被人直接从外面掀翻,脆弱的不堪一击。
像是沸水里砸进一块巨冰,所有的欢笑打闹顷刻间止了息头。
身前那根烟还没
来得及收回。
猩红翕缩,灰烬簌簌落在他手背上,带着烫度,他却没有知觉。
谢屿看到母亲凌厉愠怒的眼,冒着火。
一身热血凝固得彻底。
他人生中第一个朋友,最后留给他的只有一句对不起,和低耷的背影。
然后,他再也没在学校见过杨乐。
就像他从没出现过。
和那个网吧一样。
第34章 勇敢将那束光,拢进手心。
同学们看他的眼光变了又变。课余的话题全都是他,可他所经之处没人敢讨论,半遮半掩的目光却像是无声的谴责,谴责他不该在这里。
好似他是一个异物,一个破坏者。
谢屿又不说话了,不能和别人说话,也没人再和他说话。
他更是加速自己的脚步,想要达到母亲的标准,想要离开学校。
他不想再影响到别人,不想再看到所有的热闹因为他的出现变得诡默。
母亲那次勃然大怒后,谢屿也有提过离开校园,然而被厉声否决,母亲告诉他这是逃避的表现,代表着软弱。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母亲说这是惩罚也是磨练,人际和人心是他要学会的第二课。
但从小各方面表现优异的他,这项测验的成绩实在是很糟糕。
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究竟要怎么做,究竟为什么要这样。
他来到这个世界,就只是为了让母亲满意的吗。
他花费时间去想,但想不通。
只觉得这个世界不好,他更不好。
那场所谓说走就走的青春反叛,说到底无非也只是少年人一次寻常的偷懒,却因为带上了他,闹得人尽皆知,严重收场。那之后,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生怕被什么祸事殃及一般。
谢屿在第二课学到的,只有两个词,厌恶和孤立。
他如同暮色四合之际,海域中一座将沉的小岛,他眼睁睁、一动不动地等待海水平静地吞没过头顶,最后一丝氧气随最后一丝夕光堙灭于寂深黑暗。
连挣扎的欲望都没有。
十几岁正是爱打抱不平的阶段,也还是遵守少数服从多数的阶段,言论游离在主流外就会被另眼相看,因此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讨厌他,哪怕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
——哦,谢屿啊。
——反正家里那么有钱,他怎么不一个人一个学校。
那个时候,谢屿第一次知道文字除了可以在油墨的书本上传递知识,还可以在荧白的屏框里成为攻击的利刃,横竖撇捺都被削得尖锐。
刺穿屏幕,扎进他手心。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词条这个东西。连学校的贴吧和论坛都是因为他才建立的。
#请谢屿滚出普通人的世界。
这个词条下面,就像一座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高楼。
一砖一瓦都砸在他身上。
不过,这样的情况下,有一个人除外。
谢屿其实对坐在自己旁边的那个女生没什么特别大的印象,只记得调座位时只有她没有拒绝掉老师指定的和他做同桌的安排。
还有就是她也不爱说话,很文静,喜欢写便利贴。
谢屿被强行塞在学校“磨合”,又因为特殊性和大部分人都不同步,那些普通课程对他也没太大的意义,有时不在学校,再回到座位上总是能在抽屉摸到不同图案的卡通便利贴纸,上面写着他错过的班级事项,下方总落着一个笑脸。
谢屿会提笔回一个“谢谢”,他甚至不敢贴回她的课桌上,害怕她因为和他的交集而受到连累。
他会放回课桌里,等下一次看到的就是新的便利贴。
偶尔她也会问几道课后习题,他写好重要步骤,折在便利贴后。
这种交流方式固定下来,两人其实没怎么说过话。
直到那天,他回到教室。
很多人在闹,很多人在笑,很多人在看热闹。
每个人扮演着特定角色,兴致勃勃地撑起一幕戏。唯独她被逼上台,孤立无援地站在中央,眼圈和被死死咬破的嘴唇一样红。
几个男生作乱地围着她,粗厚叠加的笑声刺耳极了,谢屿看到他们手里拿着很多张便利贴发广告似的互相传。
他们捏腔作调地大声念着便利贴背面的字句,生怕教室里有人听不到——
“我喜欢你的字迹,也喜欢你的人,你的字迹和你的人一样,笔直而端正。”
“要是能听到你亲口说谢谢就好了。”
“我真胆小,帮不了你。”
“还没有见过你笑呢,你笑起来一定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