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四下是无尽无止的寂静。
直到裴牧再次开口,他规规矩矩跪倒在地,将头整个埋在地上,一字一顿:
“我是乱臣贼子,是叛军派来的奸细,我接近你别有用心,留在上京另有目的,还请陛下给我个痛快。”
“那我也要痛快。”
江清淮开始摆烂,他跟着跪到裴牧面前,想去抱他,却先看到他肩上还没处理的伤口,只能无措地拉着他血迹斑斑的衣角 ,他口不择言,“我和乱臣贼子勾结,卖国求荣,我也该死。”
“陛下!”
听到这话,旁边的叶从南终于看不下去了。
他想拉开江清淮,江清淮却先被裴牧一把推到他身边来了。
叶从南连忙抱住已经完全愣住的江清淮,看着裴牧也觉得纳罕:“你竟舍得?”
裴牧目光将他扫过,语气几乎恶毒:“你倒是好命一条。”
叶从南不由一愣。
就在前天晚上,他还是那个羡慕裴牧到不可自拔的人,怎么才一天时间,角色便完全倒转了。
这人真的有那般在意陛下的身份吗?
“裴牧,裴远之……我要生气了。”
江清淮一把推开叶从南,却没有再像方才那般不管不顾地扑上去,他就那么站在原地,问:“你当真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请陛下赐死。”裴牧不卑不亢。
“裴牧,你何至于此啊?”林珏终于看不下去了。
反正此刻陛下反正都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他不能再坐视局面继续恶化,也上前来劝架。
但裴牧一向不大亲人,能喜欢上江清淮,能听得下江清淮的话已经是破天荒独一份,林珏的话当然不管用。
裴牧看都不曾看他一眼,只机械地重复那一句:“请陛下……”
“林珏。”江清淮突然出声,他紧紧盯着裴牧,声音也冷静了不少,“将此人拿下,押送回京。”
林珏不由一愣。
倒是叶从南想明白了,上前推了他一把,轻声道:“快去找太医,他身上的伤不能拖了。”
林珏这才恍然,立刻招呼手下将士们:“拿绳索来。”
裴牧也配合,丝毫不曾反抗,由着林珏五花大绑。
直等被送到太医那边,他才意识到一丝不对劲:“林珏,你这是徇私枉法,若是……”
“你可少说两句吧。”林珏翻了个白眼,恨不得直接将人敲晕了才好。
他偷偷瞥了一眼不远处,看见江清淮正同叶从南交代些什么,轻轻叹了口气:“陛下他……”
林珏也在劝裴牧。
“陛下他……”
“呵,陛下。”裴牧冷笑,又看他一眼,道:“拿酒。”
林珏只得无奈去给他拿酒,毕竟谁都看得出来,这位乱臣贼子在陛下心里的分量重着呢。
想到江清淮红着眼圈、那不管不顾的样子,林珏又忍不住叹气。
他还挺能理解裴牧的,帝王的宠爱再脆弱不过,哪怕他亲眼见过江清淮的万般偏袒,还是信不过江清淮会一生一世爱裴牧。
但能理解裴牧,却还是不免为江清淮可惜。
小皇帝性格洒脱,为人大方,又有识人之才,用人之能。
如此一代明君,却偏偏爱上这乱臣贼子,要死要活地付出了天家不该有的真心……
“常说天家无情,可陛下是真心的。”林珏翻来覆去,只能说出这么一句安慰的话。
“我不认识你的陛下。”裴牧却丝毫不领情,“我只认得江清淮,内务府的一个小太监,在宫里受尽委屈,一得空便要翻了墙来宫外找我。”
裴牧的眼睛闪了闪,默了片刻才道:“他死了……就死在我面前……我眼睁睁看着他……”
看着他被万箭穿心。
却爱上了他的替身。
裴牧撑着胳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尽数撒到地上。
剩下那壶,他一口直闷。
林珏也看出他不好受,无奈地在心底叹气。
身后,刚得了陛下指示,急急忙忙过来给这个“乱臣贼子”看伤的太医,一进来便见到如此一幕,吓得简直要当地昏厥,立即升天了去。
他眼皮直跳地喊道:“病患不得碰酒!!!!”
见裴牧丝毫不理会,只能看向林珏:“林将军,陛下可是交代了,若这位出了事,我们这一行人全都要掉脑袋!”
林珏:“……”
他闷闷叹了口气,骂了一句:“这都什么事啊。”
但还是认命地抢走了裴牧手中的酒壶,并顺带着问他:“你酒量那么好,喝不喝有啥区别?”
裴牧被抢了酒壶也不恼,只是淡淡看一眼林珏,然后突然来了一句:“他以往都是两杯倒,第二日醒来,保管将昨晚的事忘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