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渊微微一怔。
陆棠凝望着他,眉目中带着一贯的锋意,声音却柔的像温水:“他若在天有灵,必会来看你的。” 她顿了顿,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他的儿子,顾长渊。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也不必对任何人说‘对不起’。”
顾长渊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终究什么也没说能说出口,只是低下头,缓缓反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微发颤。
他没有哭。
可他那只紧握住她的手,始终微微颤抖着。
长明灯未灭,亡者归否,无人可见。
第49章 离别 “等我回来。” “好,我等你回……
陆棠一度担忧顾长渊会悲痛过度再度病倒, 所幸,他只是沉沉昏睡了两日,醒来时虽虚脱得厉害, 却倒也未再出什么状况。
等到第十日清晨,她再去寻他时,山间薄雾未散, 远处隐隐传来兵刃交接与呼喝声, 屋内,却是极静的。
火盆烧得正旺, 暖意氤氲。顾长渊半倚在叠起的软枕里,里衣松松的挂在肩头, 腿上盖着薄毯,左手虚虚搭在身侧, 指尖微凉,泛着一层青白。秦叔正端着一碗米粥,探好温度,准备喂他。
“寨主。” 见陆棠推门进来, 秦叔立刻放下瓷碗起身行礼
陆棠径直走来,伸手接过白瓷粥碗,语气平静自然:“我来吧。”
秦叔见顾长渊微微颔首, 便也不再多言, 悄声退下, 临走时顺手将门掩上,替他们挡住屋外的清寒。
粥香在静谧的屋中渐渐弥散开来, 淡淡的,带着米汤的清润与姜丝的暖意。
陆棠舀起一勺米粥,轻轻吹了吹, 送至他唇边:“张嘴。”
顾长渊微微偏头,没有立刻动作,反倒缓缓抬眸,静静地看着眼前人。被粥香与晨光氤氲着,整个人显得柔和,眼底却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犹疑。瓷勺在粥中轻搅,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安静的早晨,似也搅动着两人之间某种隐晦的情绪。
“你要走了?”
陆棠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般,又吹了吹那勺粥,将它送至他唇边:“嗯。”
顾长渊垂眸,缓缓吞咽下那口温热的米粥,语气平静地继续:“燕北川?”
“是。”
两人沉默了下来。陆棠继续一勺一勺地喂他,动作平稳安静。屋内只余瓷勺轻碰碗沿的细碎声响。
又过了片刻,顾长渊终于缓缓继续:“这确实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陆棠眉梢一挑,偏头看他一眼:“你怎么这么淡定?”
顾长渊轻轻一笑,眼底浮起点点温意,像是雨后初晴,云层中透出的一点柔光:“你若是早三日告诉我,我可能会更情绪化一点。”
“现在呢?”
“现在……该想清楚的,都已经想清楚了。”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薄毯,眉眼低敛,语气沉稳:“燕北川想要什么,我大致能猜到。他想吞下这江山,首要便是避免两线作战。辰国,是他必须先跨过去的一道坎,而你,正好能做那座桥。”
他微微顿了顿,唇角浮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他看得很准。”
陆棠撑着下巴,低低叹了口气:“你说得不错。他想让我借着与赵颂的关系,撮合辰国与他结盟,一同对抗李肃。”
顾长渊点了点头,神色平静从容:“你若成了他的使者,燕赵都要倾力保你周全,此行虽远,倒也不必太忧。”
他说得轻描淡写,没有一句挽留,也未曾追问她的决定。明知这一去凶险万分,明知她将只身涉敌,明明知道她有可能会被卷入漩涡的最中心,却仍旧只是冷静分析局势,仿佛他们之间不过是并肩而行的战友。
陆棠本是带着几分歉意而来,听到此处,却被他这番“通情达理”逼得心口发闷。她盯着他看了片刻,终于忍不住轻哼一声,语气带着几分不服气的轻嗔:“你就这么放心把我送出去?”
顾长渊怔了一下,旋即低低笑出声来,语气轻柔温软:“你是陆棠,十里长山的寨主,是让南境忌惮到要派刺客夜袭的刀。”
他微微侧过头望她,目光沉静:“你不会输的。”
她将瓷碗搁在一旁,伸手握住他的手,声音一转,带着几分认真地恼意:“可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得下?”
顾长渊被她握住手指,微愣了一瞬,随即无奈地笑了:“秦叔在,阿渠在……我这副样子,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陆棠一听,立马皱起眉头,声音不自觉拔高:“你说得倒轻巧,好像夜里痉挛、手脚冰凉、现在虚得起不了身的人不是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