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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与女妖(65)

作者:受雪流云 阅读记录

暗红色的衣摆漂浮在水面上,遮住头顶的光,周身都被温泉包裹着,依然去不掉透骨的寒意。

少年时候的情萌意动,这八年来锥心般的思念竟然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忍着强烈的窒息感在水底疯狂挣扎,翻滚,直到力气耗尽。

她闭着眼睛飘在雾气氤氲的水面上,像一片随波逐流的红叶,泉水不断灌入耳中,咕噜咕噜的声音震动着脑仁,撕扯着心肺,也撕碎她少年时唯一留下的美梦,她默默承受着,渐渐痛到麻木。

日头西坠,汤池里一片晦暗,她面容沉静地迈步上岸,走进旁边的小卧房换上一身新衣,站在窗前击掌,玄衣铁卫应声现身,单膝跪在窗外。

*

行云仰头坐在卧房门口的石榴树下,目光凝着入夜后灰暗的虚空。

清晨他与姚华音走差了路,听说她策马狂奔回内院,之后便进了书房,一直没有回来。他不禁怀疑姚华音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没有胆量去找她,便坐在门口等着她回来。

悬而未定最是熬人,他焦灼地在地上勾画着自己也看不懂的东西,忽觉有黑影在眼前闪过。

第32章 梦魇 我宁愿死在你的手上。

行云站起身,瞬时间,两个玄衣铁卫如魅影般围着他打转,之后向东一跃,似乎要引领他去一个地方。

他跟着往内院东边走,直到禁地的角门前停下,两个玄衣铁卫同时消失在暗夜里。

禁地的门锁垂在一边,他深吸了口气,推门进去。

脚下是一条二尺宽的石子路,两边种满了石榴树,门边的铁钩上挂着一只六角灯笼,他摘下来用火折子点亮,提着走向石子路的尽头。

石榴树下掩着一间古朴的青砖小舍,门前对挂着两只白灯笼。

推开门,正对着一座巨大的木质屏风,上面画着紫云山上的桃林,画中桃花缤纷,两个少年男女在花间嬉闹追赶,男孩的腰间挂着一枚银铃,下边坠着条鹅黄色的穗子。

泪水浸湿了眼眶,行云眼前的屏风渐渐模糊,当年的这一幕他至今记忆犹新。

“姐姐,你等等我!”他追在姚华音身后,边跑边笑,身上的银铃叮当作响。

那时候他虽说比姚华音矮了半头,但日夜操练,体格比同龄男孩健壮的多,只是父亲教过他,对喜欢的姑娘要懂得让步,哄她开心,不必计较输赢,他便在她身后紧追着,直到两人都跑的气喘吁吁,并肩躺在桃树下。

“子钦,你这次随俞大将军出征,什么时候能回来?”姚华音侧过脸问他,乌发上沾满了零落的桃花瓣。

他牵起她的手承诺,“入冬吧,等下了雪我准回来。”说完坐起身,摘下腰间的银铃放在她手心里,“姐姐,子钦从小带着这枚银铃,今日把它送给你。”

他那时没有告诉她,这枚银铃是母亲让他送给未来的妻子作为信物的。

姚华音没有接受,帮着他挂回腰间,“我不要你的银铃,只要你平安回来。”

行云眨眼逼退了泪水,看着屏风笑着,画技这么稚嫩,像她当年的水平,再看落款,是姚华音在八年前的冬天画的,那时候,她刚刚平了俞家军的叛乱。

行云提着灯笼绕过屏风,正中的供桌上摆着俞子钦的牌位,左下角画着一朵牛眼大小的白花,按照韶阳的风俗,那是妻子给早亡的夫君立牌位时才会画上去的。

果真是“情之所起,至死难忘”。

行云泪水奔涌,靠着旁边的木架缓缓滑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难怪她把这里圈成内院的禁地,派玄衣铁卫日夜看守,不准任何人靠近,难怪。

是他毁了她的一生,毁了他们最美好的姻缘。

姚华音让他进到这里,无疑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他不敢去想她此时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想回去见她,又没脸回去见她。

他怀念少年时情窦初开的甜蜜,憧憬与她相守一生的幸福,知道欠她太多,只能以命来偿,又实在割舍不下此刻难得的相聚。

深夜,月亮洒落一地寒凉,行云慢慢向卧房走着,步履维艰,明明不算短的路程,竟好像片刻功夫就到了。

卧房的窗子里透出明亮的光,姚华音还没有睡下,他苦笑一声,这个时候,谁还能睡得着。

房里所有的落地烛台都亮着,照的如同白昼。

姚华音穿着寝衣,半躺在软塌上,左手撑在身前,半边衣襟大敞着,露出肩上血红的佘蔓花。

她面色看着还算平静,眼下浓团积聚,泛着青灰,行云心里狠狠抽痛,一步步挪过去,通红的眼里闪起泪光,与她四目相对,半晌无言。

“姐姐,我……想回紫云山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