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瑶猛地抽回手,微微瞪大眼,无声责备对方岂可如此孟浪?
偏偏,楚玄捞过床头的奏折盖在脸上。
“朕要批阅奏折。”
无赖。
楚瑶索性驳道:“皇上不是还要人侍疾吗?现在应好生歇息,公事迟些再办。”
闻言,天子拉下奏折,露出清雅的半张脸,眼中划过狡黠。
“国事不能拖。不过姐姐说得对,朕如今确实不能操劳,不如,就请姐姐再辛苦些,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楚瑶:“……”
偌大的宫殿中,天子坐在靠在龙床,而皇姐则坐在身侧,亲密无间。
“户部呈报,今年盐税两都十省共收缴一千万两。上书房拟拨两百万两作为军饷供北边平定俺达之乱,一百万两赈济南方暴雪灾民,一百万两供宫里修延福殿,余者六百万两皆入国库。”
楚瑶念着户部呈上来的奏折,只是中途语速稍慢,尔后又恢复如常。
身边,楚玄正闭眼养神,却忽然问道:“姐姐觉得上书房这样拟如何?”
楚瑶心中一惊,立马回道:“皇上,后宫不得干政。”
闻言,楚玄掀起眼皮,轻轻笑了:“历来不许后宫干政,一则是怕母贵子弱,大权落于妇人之手。二则,是担心外戚干政,祸乱前朝。”
“可从古至今,后宫女子中聪慧不亚于男子者不在少数,先秦芈太后、汉吕皇后、北魏冯太后……这些女子,又何尝输给男儿?”
“姐姐,你我一心同体。若论后者,你的亲人只有朕,何来外戚?至于前者嘛……”
楚瑶已经预判到他下一句要说什么,忙瞪了他一眼。
楚玄瞧楚瑶双颊飞上薄红,眼含嗔怨,心知玩笑不可太过。
可他倒是真希望有一天,楚瑶能诞下他们之间的孩儿。
唉,来日方长,只能徐徐图之了。
收敛遐思,楚玄正色道“总之,偏听则间,兼听则明。朕也想听听你的看法。”
他们一同长大,跟的是同样的先生,学的也是同样的书。
楚瑶之聪慧,又岂在他之下?
“就当是为朕分忧吧。”
话说到这份上,楚瑶也不好意思再推辞,只缓缓分析:“皇上,今年北边抗俺答,南方又要赈灾。两笔银子自然要拨,但经过南方这场雪,不少人肯定要流离失所,待到开春后,天气回暖,海寇又要袭东南沿海。”
楚瑶皱着眉:“到时,那些在雪灾中没了土地的流民,怕是会加入海寇,转而在沿海一带烧杀抢掠。”
怕楚玄不信,她又道:“皇上还记得我未进国舅府之前,本就是因陇中大旱逃难至王都。在陇中时,我就见邻家的哥哥因贱卖了田换粮食。粮食吃完后,竟是上了山,成为山贼的一伙,残害当地的村民,有不少还是昔时的旧识,照样绑了割鼻或砍手,逼迫他们交出藏粮,实乃人间炼狱。”
“前事之师,后人当引以为鉴。赈灾钱银从朝廷下拨到江南,真正到灾民手中的,怕是不多。上书房拟的这一百万两,只够这些灾民过冬。可熬过这个冬天,来年开春,他们没了存粮,又要种子,必定还是要去借。若是那些富商趁机压低田价,贱买他们的田土,那到时就会出现上面我说的。”
“没了土地的灾民,无路可去,只能去当海寇烧杀抢掠。”
楚玄看着她,问:“那该如何办?”
“为稳定东南的局面,一则是再增加一百万两,合共两百万两给江浙赈灾,确定人人有
饭吃,开春后人人有田种。二则是要派能臣去办这差事,切莫让地方官员贪墨赈灾款,导致灾民饿死,或者被贱卖了土地。”
“但国事紧张,国库用银也须得精打细算。这增加的一百万两,不如由宫中修延福殿这款项来出。皇上如今未立中宫,这宫殿修缮缓一缓,也是可以的。”
延福殿历来是皇后居所。
可三年前,楚玄带兵进宫。那场战乱中,延福殿受损严重。
这修缮的事一直拖到现在。
楚玄目光不离这张清丽的脸庞,眼中满是赞赏:“姐姐果然考虑周全,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啊……”楚瑶没料到他全盘接纳了自己的意见,“不再想想吗?万一——”
万一他迟些要立后,这未来的一国之母可就没地方住了。
楚玄哪看不出她在顾虑啥。
两人本就靠得极近,楚玄伸手环过她。肢体触碰的瞬间,楚瑶身子微微颤栗着。
楚玄整个人贴过来,将她揽入怀里,右手却是握住她的手,竟是执起旁边那支朱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