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家权势虽盛,但越是浪潮尖尖上的人,便越是在意别人面前自己是如何的模样。
就好像储佑嵩再不喜欢温玦,明面上也得尊称一句“温太傅”,而她即使再不喜欢温眠眠,却也只敢暗地里使绊子。
果真,如季无虞所设想的那般,储文秀霎时便变了脸色,似有慌张之态,可见季无虞一脸淡然,自也拉不下脸,转而又道:“你究竟是谁家的小姐,我竟全然没印象。”
“她可是……”
季无虞拦住了温眠眠,只笑道:“籍籍无名之流,关夫人不必有印象。”
她是不愿与储文秀起冲突的,既都准备回去了,便只当这事过去了,正打算同皈宁大师道别时,院外又来人了。
“文秀,怎的忽然来后山……季大人?”
这声音听来好生熟悉,季无虞望去,果真是吏部侍郎关英礼。
关英礼与她虽同居四品,但吏部侍郎又确是比户部侍郎高上一阶。
季无虞便躬身行过礼,“下官拜见关大人。”
储文秀此刻算是知晓季无虞究竟为何人了,她这一声轻笑,三分了然,七分不屑,语气也尽数沾上轻蔑,“原是我眼拙了,竟没认出这便是这郅都城内声名赫奕的女大人。”
季无虞听着她刻意强调这置于大人之前的“女”字,只觉着分外刺耳。
“关夫人,本官姓’季‘。”季无虞微笑着把那杵在心尖的刺给拔了。
“那还真是抱歉了。这‘季‘啊,在郅都,实在不算什么大姓,恕我不知。”
储文秀状似得体一笑,仿若真有歉意一般。
季无虞:……
赫赫,哪儿有您这“储”姓大啊。
季无虞的笑裂开了一个缝,储文秀却当没看见般望着温眠眠的,笑脸盈盈地,“眠眠啊,我上次还未同你讲呢,你这爹爹呀,收弟子是越不挑了,我听说这季大人是贱籍出身,不入流的。”
“储文秀,你要撒野也……”
季无虞抓过冲上前来的温眠眠的手将其护在身后,脸已沉了下来,“关夫人,依楚律,訾詈朝官亲面,可判徒刑。”
一旁的关英礼听罢脸上已有慌乱之色,然而储文秀却丝毫完全不在意般,附耳私语,“季无虞啊,只可惜本夫人我啊,有诰命在身,纵然这律例条文能遂了你的愿,我的父家和夫家可未必哦。”
这不是季无虞第一次直面这些簪缨世胄予自己的恶意,或者是下意识地皱眉,又或者是不经意地传到自己耳朵里的风言风语。
但能如此恶心到自己,这储文秀也是独一份了。
嘴和淬了毒般,任谁闻了都该火冒三丈,可偏偏她遇着的是季无虞。
只见季无虞不怒反笑,“哎呀”了两句,伸手捏过储文秀的下巴强行使她直视着自己,
“储小姐,关夫人,你所倚仗的这两个字,所引以为傲的身份,皆为天赐,只可惜……”季无虞嗤笑出声,“这天啊,也是会下雨的。”
这架势,这作态,和个流氓痞子似的。
储文秀的脸抽了两下,只堪堪维持体面,那朱唇一动,季无虞就加重了自己手头上的动作,储文秀奋力挣扎,她便直接掰过储文秀的腕子,惹得她吃痛一声。
“季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虽是自家夫人挑衅在先,但季无虞这般折辱,关英礼也挂不住脸,上前一步拦在她二人中间,却不敢伸手解了季无虞的桎梏。
季无虞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将储文秀的手递给了关英礼,在他实在不解这番举动的目光下,开了口,
“只是想祝你们……百年好合咯。”
不知她这又是闹哪儿出,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终于看够了热闹的皈宁大师轻咳了两声:
“贫僧今日闭关悟禅,几位请回吧。”
关英礼揉着储文秀方才被季无虞抓红的手,低语了几句什么,储文秀似是不甘地瞪了一眼,便在无慧的指路下走了出去。
一直笑着的季无虞在储文秀一行走后,脸终于垮了下来,仅存的礼貌便只剩下这白眼只往心里翻。
温眠眠见状也拉过季无虞的手,“那季姐姐我们也先走吧。”
季无虞点了点头,正打算同皈宁大师行礼道别后,皈宁大师站了起来,拂了拂袖子,指向季无虞原来的位置,说道:“这茶都没喝完,季大人便就打算走了?”
“这茶……”
这也没茶吧?
季无虞看向桌案,却见着方才还只是盛了瓢溪水的茶碗,此时却冒着嫋嫋烟气。
什么情况?
“余生平所羡,惟镜中之月与山间溪流耳。”
季无虞动作顿住片刻,望向皈宁大师的眼也多了几分疑惑:“这镜中之月不可得,故而稀罕,这山间溪流随处即揽,又因何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