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长陵(62)

托这场大雨的福,这番动静并未惊醒符宴归,他闭目沉睡,没有看见梁上的人。

长陵轻飘飘的落下,走到了床边,蹲下。

符宴归侧卧在榻,身着一件薄衣,左臂长长的挂在床沿边,天时地利,任君采撷。

她捏起他的袖口,极为缓慢的往上撂……一寸,两寸,三寸。

没有。

别说一道疤,肌肤之平滑,连一个蚊虫叮咬的痕迹也没有。

长陵吃了一惊。

她来之前几乎有六分笃定此人就是付流景,甚至做好了一看到伤疤就把人脖子抹了的打算,结果啥都没瞅着,一时呆住。

但也仅是呆了那么一瞬,下一刻,耷拉在眼前的手腕骤然翻转,一把握住了她的后颈,长陵的反应算是快的了,五指反扣对方左臂,左掌拍向他的面门——还是慢了一步,她颈后风府 、风池两道大穴被蕴着真气的指尖一戳,躯体不受控制的一僵,连头带尾的被重重摁在冰凉的地板上。

眼前虚光一闪,符宴归的指尖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柄飞镖大小的锐刀,毫不留情的往前一刺,就在刃口离她喉口不到毫厘之际,他看清了来人,动作戛然而止:“南絮?”

“……嗯,是我。”

长陵脸色不大好看,此刻符宴归整个人倾压在上,一只手还托着她的后颈,吐息近在寸许,若不是自己双手使不出力气,真想狠狠的给他来几拳。

符宴归收了刀,愣愣地看着她:“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能不能先帮我解穴?”

“抱歉……”符宴归这才扶她坐起身,温热的指尖在她肩颈处轻轻一拂,“我以为是刺客潜入房中……”

“没事。”长陵揉了揉自己的脑仁儿,“是我自己没吭声,我以为你睡着了。”

“我是睡了……”符宴归看长陵一身湿漉漉的,额前的发丝还挂着水,忙拿起床边的外袍给她罩上,“被你身上的滴的水给弄醒了。”

长陵一怔,这下反应过来——方才她那么一出一进淋了点雨,掀袖子的时候也没留神,符宴归半梦半醒间被水珠子滴了一下,想着自家豪居岂会漏雨,这才一骨碌就窜起身来。

“你还没回答我,”符宴归也给自己披了件中衣,“大半夜的,怎么会到我这儿来?为何要……”他的眼神在半拢的窗门上瞟了一眼,十分给情面的把“爬窗”二字给省略了。

长陵轻咳了一声,将之前打的腹稿背了一遍:“我来……只是想看看你的手腕有多宽。”

“什么?”

“我想编个手绳给你。”长陵脸不红心不跳道:“我家乡有这样的传统,女子要在出嫁前亲手给未婚夫婿编一条手绳,寓意百年好合。”

符宴归一脸我信了你的邪。

“嗯?你这是不相信么?”长陵指着符宴归的左腕,“我进来之后,除了掀开你的袖子之外,什么也没做过啊。”

“南姑娘可以等白天再来问我……”符宴归努力维持着自己的温文尔雅的风度,“如你这般深更半夜出现,若被我误伤那不……”

“不就没有惊喜了么?”

“……”

见长陵翻来覆去都端着这副“你爱信不信反正这就是真相”面孔,符宴归终于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如此……多谢南姑娘费心了。”

“不客气。”长陵伸手掩去小半个哈欠,“你继续歇着,我也回去睡了,两步路,不用送了。”

说完,也不去理会对方是何神情,就这么堂而皇之推门而出,等符宴归想到外边还下着雨的时候,跨出门槛,已不见了长陵的身影。

他原地呆了片刻,懵然的神情淡去,眼睛里逐渐浮出丝丝冷意。

“吩咐下去,”符宴归唤来管家,“盯紧别苑,若有动静,立即来禀。”

那厢丞相府被这一出折腾的如临大敌,这厢惹事的那个浑然没有东窗事发的危机感,她悠悠哉哉换了衣服枕着手躺在榻上,开始进行着入睡前的冥想。

长陵倒不是乐天的认为符宴归没有起疑,但只要这货不是付流景,就一切好说。

她回想了一番方才的情形,不免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内力微乎其微,遇上真正的高手,只有坐以待毙的份。

方才但凡符宴归起了杀心,自己已是性命不保了。

她身手向来逆天,敌我悬殊问题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纵是前段日子她不能轻易动用内息,在对敌之际都没真正畏惧过——最多豁出去,就没有她越长陵豁出去还打不死的人。

但现在的问题在于……她想豁都豁不出去。

麻魂散一日不解,别说复仇,要想在这相府平安无事的混下去,都还得使个千谎百计。

念及于此,她莫名的感到一股焦躁。

要是在以前遇到这类的麻烦事,只稍让越长盛交代下去,一切自可迎刃而解,现在别说是信得过的人,在这金陵城中想找个熟人都……

长陵脑仁儿卡壳了一下,倏然间睁开了昏昏欲睡的双眼。

“对啊,我怎么把那家伙给忘了?”

叶麒,也就是贺瑜,他不正是东夏的小侯爷么?

在雁国时渡送了那么多真气给他,人应该还没死吧……如他那种鬼头鬼脑的人精,要是也在金陵城,没准能想到法子帮自己解了麻魂散也未可知呢?

长陵不是个纠结的性子。

既然想出了一条路,索性也不再瞎琢磨,掩上被褥养精蓄锐。翌日起了个大早,吃过饭便开始寻思着如何混出相府。

之所以用“混”字,是因为别苑又冒出了一个名叫绘云的侍奉丫鬟,光是那迈步的姿势,就能瞧出是个练家子——小丫头看着人畜无害,伺候起来也颇为妥帖,从清晨开始就跟个糯米糕似的黏着人,走到哪跟到哪,问起来,只说是管家叫来陪着姑娘熟悉相府。

长陵不用想也知道,经过昨夜的事,符宴归对她起了戒心,专程找人来盯着。

就在她思索着如何不动声色搞晕这个绘云时,忽闻前方传来剑刃破空之音,她朝前走去,一眼就瞥见了水榭内正在练剑的符宴旸。

少年身着浅青色劲装,手中钢剑在半空中扬起一条优雅的弧线,倒是好看。

长陵微微摇了摇头。

连最基本的弓步直刺都虚浮无力,看来这符家的二少爷根本就不是习武的料。

符宴旸舞了个漂亮的收尾姿势,一抬头,看长陵往这边瞧来,便笑嘻嘻的奔上前去,“南姑娘,你觉得我这剑如何?”

“剑还行。”长陵道:“只是,你哥平时不教你武功的么?”

符宴旸有些惊讶,“啊……为什么这么说?”

长陵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符宴旸这才反应过来,收剑入鞘喃喃道:“我天生力气小,赤手空拳的使不上什么劲儿,大哥的那套功夫我学不上,不过我在太虚门阳掌门那儿学过两年的剑,现在好很多了,至少拎得动这把剑了。”

“……”阳胥子教了两年就教出了这种水准,太虚门离灭门也不远了吧。

“唉,可惜我大哥不用剑,要是他能教我,我何至于那么东奔西跑去学艺了……”

长陵一怔,“他不会剑?”

“他会,我小的时候还见过他与沧海派的掌门比过剑法呢……”符宴旸道:“不过后来也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就不用剑了……诶,南姐姐,你会使剑么?”

长陵含糊的唔了一声,“会一点。”

“你们五毒门名扬天下,剑法也必是不俗吧。”符宴旸眼睛一亮,“过些日子就是清城院的武试了,没准你教我两招新鲜的,还能给我蒙混过关呢。”

“你要参加武举?”

“不是不是,我就想进清城院见见世面……”符宴旸蹭了蹭鼻子,“我的那些玩伴都去了,他们肯定都能过关的,到时要是就我落了单……那我可得闷死了……”

长陵记得符宴归说过名门是可以通过举荐入院的,“你既是丞相家的公子,直接让你大哥把你打点一下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