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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雄豪(71)

作者: 赤水三株树 阅读记录

元棠说:“还剩不到两百石,能撑个几天。”

秦司马看了元棠一眼,说:“你年纪虽小,治军却稳妥,西高岗营外深壕高筑,上次义赤人偷袭,老古的东营都差点没保住,你的西营倒固若金汤。”

元棠苦笑:“若非内史来救,也不知能坚持多久,谈不上固若金汤。”

秦司马仍然警惕地望着北去的义赤兵,按苏将军的命令,他们没有穷追义赤人,以免义赤在后方设埋伏,实际上也的确不能追,义赤兵实在太多了,齐州军的首要任务是守城。

元棠问:“司马觉得义赤人这回南下,多久能退兵?”

昔年北晟扰城,到夏季多半会渐渐休兵,今年义赤人却在入夏后南下,而且一来就是大军直逼白虞。

秦司马眯了眯眼睛,淡漠道:“退兵?夺不下城,他们不会退。”

元棠心神一震,义赤不退,齐州军唯有与他战到底,打到他们退。

元棠与秦司马交换了些城中与西高岗营地的状况,各自收兵。

  苏将军打算固守城池消磨义赤兵力,元棠几次领命率军出营与城中守军合战,义赤士兵像怎么也杀不尽一样,数次被齐州军打退,又数次回扑,源源不断地朝白虞城送。冲在最前端的义赤士兵身上无甲无兵器,元棠头一次与这些人相遇还愣了一下,后来才知他们可能是寓州百姓。

义赤骑兵驱赶他们向前冲,仅凭血肉之驱迎接钢铁之刃。

每每从战场下来,元棠都不愿再回忆起战场上所有的一切。

元棠第五次率军出营时,未能成功与城中守军合兵,西营齐州军仿佛被淹没在义赤军的汪洋大海里,元棠他们的车阵被冲开一角,差点被冲散。

袁德和黑虎护着元棠往回撤,不料他们出营后,营地也遭到猛攻,出营的军队一时前后不着,最后靠点燃战车推着突围才勉强杀开一条回营的血路。

木门轰然而开,众人不得不弃车奔跑,黑虎推车过了板桥,回身将木桥掀翻,被过桥的义赤士兵围上,袁德已冲入门中,呼喝众人赶紧进门。

元棠推着着火的木车转了个方向,撞开义赤人,将黑虎拉入营地。

大门一关,外面义赤人反而将他们丢弃的战车堆在门前,火苗很快熏黑营墙,或许命不该绝,此时正好天降一场大雨,浇灭门外打火,雨势如倾,义赤人无法攀爬垒墙,渐渐退去。

这一次合战不成,西高岗营地兵力损失过半,当初招入的新兵只剩下几个,大雨倾盆,红色的血水汇入沟渠,阿笙靠在垒墙下喘气,眼神空洞,那个曾经和袁家亲兵争过营地的肖队主也坐在泥坑里,嘴里骂骂咧咧,他队中士兵着折了九成,只剩几个人活着回来。

夜里袁德将剩下士兵重新编队,肖茂一队扎帐的营地全都空出来,元棠将肖茂编入自己的亲卫营里。彭申未提出异议,元棠的亲兵也损失不少,队伍重整后,元棠让众人回去休息,雨还在下,义赤人应当不会再趁夜袭击。

所有人都走了,只有袁德和黑虎留下来,黑虎仍充当元棠帐前护卫,元棠让他回去休息,他没走。

袁德说:“阿郎,伙营刚才来报,存粮的营帐不慎被点着,趁大雨抢回来一些,余粮不多了。”

“还剩多少?”元棠说。

“兄弟们省着点大概还能撑三日,”袁德顿了顿,又说:“……或许匀一匀还能多几天。”

今天过后,营中人口减了大半,原来三天的口粮,又能多撑几天。

袁德说:“今日本要从城中运粮,未联络上秦司马和城中仓曹。”

元棠说:“明日再像城中传信。”

入夜,元棠没睡踏实,一会儿梦到被人追赶,一会儿又梦到封淙骑马过来,算算日子,封淙送走那批流民,应当快回到白虞城了。

元棠私心希望他不要回来,白虞城外太危险,要是碰上义赤兵就不好了,又有点想见他,要是自己真活不下去……元棠摇摇头,把丧气的想法都甩走。

诗中说“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苦苦等候的闺中人凄凉无奈,已作白骨的征人也一样。若让元棠选,就算真成了白骨一堆,也希望有机会入梦一遭。

元棠睁着眼半晌,才发现黑虎也在角落里睁着眼。

于是两人大眼瞪小眼。

黑虎说:“参军莫不是想媳妇儿了?”

“什么媳妇,我还没娶妻,”元棠说:“我刚才说梦话了吗?”

黑虎揶揄道:“原来不是夫人,那一定是姑娘了。”

元棠有点虚,心里想说出来怕吓死你。

黑虎在角落里换了个姿势,元棠说:“你到榻上睡吧,明日还要守营。”

黑虎不再推辞,坐到外面一张小榻上,他人高马大,缩在榻上显得委屈,元棠要与他换,黑虎不愿。

听着外面的雨声,元棠有些睡不着,他盘腿坐起,问黑虎:“你率的护卫队还剩多少兄弟?”

黑虎默默片刻,说:“二十三人。”

灯火如豆,黑虎脸上没有惋惜与伤痛,或许早已对生死麻木,元棠又问:“你几岁参军?”

黑虎说:“十二岁。”

“哦?”元棠说:“你也是齐州人?”

“不是,”黑虎说:“我也不知我算哪里人,十二岁那年,南夏北征军打到长河以北,我阿父听说是南夏的军队,自报为随军民夫。那时候家里也没饭吃,我也参了军,后来阿父的运粮队被偷袭,人没回来,北征军撤回,我便跟着大家来到齐州。”

黑虎说:“我曾见过参军的父亲袁将军。”

元棠有些意外,说:“你见过他,是不是觉得我和他一点也不像?”

黑虎“唔”了一声,说:“袁将军比参军显得魁梧。”

元棠笑了笑,已经对类似的评价司空见惯,他望着帐顶说:“恐怕带兵也不像他,那日你问我是否有赢战之心,就是觉得我不像会打仗的吧。”

黑虎说:“您躬亲领兵,身边还有善战的得力助手,若非将军仁善,今日黑虎早已死在营外。”

元棠扯了扯笑脸说:“你为救我受伤,算我欠你的。”他看着黑虎说:“即使有德叔在,我也不过是个没上过战场的将门子而已,你有疑虑很正常。”

黑虎皱起眉头,目光不避不让望着元棠,说:“恕属下直言,参军此刻不该起退怯之心。”

元棠心中一个激灵,心想他退怯了吗,似乎真的有点儿,就在刚才,他被梦中的血影刀光惊扰得难以入眠。

经黑虎一提醒,元棠脑海中的浑浊也逐渐沉淀下来,他更认真地审视黑虎,说:“对,这时的确不该心生退怯,同样,也不该心存侥幸。”

黑虎在微弱的烛光中微微抬起脸,元棠说:“若不是觉得我不堪为将,那日你就是在提醒我不要心存侥幸。”元棠也渐渐发现,一开始自己的确有些侥幸心理,潜意识里认为或许有万全之法,然而上了战场,无法挽回的事太多,尤其是生死。黑虎当时或许看到他这一点。

元棠要面对的不仅是敌人,还有不得不面对的残酷。

黑虎说:“参军能一心应战,是我等幸事。”

元棠扯了扯嘴角,说:“其实我早想把你调走的。不过也该谢谢你。”他躺回榻上,翻身闭眼。

黑虎在齐州军中资历深,勇武过人,他不服元棠这个没有一点军功的将门子统领,也不会轻易被人收服,元棠心里清楚。

等义赤人退兵再帮黑虎寻个好去处,元棠想。

漏雨至天明未歇,义赤人一早又聚集到西高岗,竟像完全不知疲倦,连日阴雨,用作联络的燃料浸水,根本点不着,元棠只能派人冒险回城,外面的义赤人盯得太紧,几次突围不成。

又过了一日,柳长史带着一千兵卒趁着夜潜到西高岗营地,兵卒们身上带伤,也是突围而来,到西高岗营地下,又遇到围守的义赤人,激战一场才进入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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