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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榆暮景(17)

这句话沈暮却是能理解的,这跟佛学亦有相似的地方,只是说归说,真正要去相信,让潜意识打破不敢相信的状态,仍不能停留在“说”的表面,而是真的要去相信才行,真正的相信是没有丝毫怀疑,不给心留一丁点怀疑的空隙,沈暮不知该怎么去做到它,他如此沉重的疾病,要拿什么来相信自己真的能够痊愈?

连续七天沈暮都持续接受费南迪给予的治疗,作为能量医疗领域的先锋,费南迪当然不是只对沈暮说说而已,他还要对沈暮的脉轮进行修复,将他身体重不平衡的能量进行整顿和打通,并教会沈暮持之以恒处理身体能量的呼吸法,以及其他手法,以便在疗程结束后仍能自己持续进行维护,当沈暮在接受费南迪的治疗的时候,桑景瑜就在外面等候。

费南迪在纽约有专属的治疗工作室,位于环境优雅的大学校园里,桑景瑜这几日都坐在工作室外面的长椅上等待,在他等沈暮的时候,约在沈暮之后的病人也会提前到来,那是一位与周遭的景色气质相符的优雅女子,她每次到来都会先跟桑景瑜点头打个招呼,然后再在边上坐下。

“你对他真好。”

这一日,女子在跟桑景瑜打了招呼之后,突然加了这样一句话。

桑景瑜一愣,就听对方又道:“你很爱他,是吧?”

闻言,桑景瑜也不掩饰:“你看得出来?”

女子点头,微笑说:“你的眼神告诉我的,怎么说呢,你看他的眼神,他在你的眼里是特别的,唯一的,无法取代的,你的眼神里有担忧和掩饰,恐怕也是不愿让他知道自己的这份担忧吧。”

桑景瑜不知道该怎么说,便笑笑道:“的确,他是唯一的。”

女子听后,忽地话锋一转,轻叹一声道:“可是,我却觉得有时候爱一个人不是幸福,而是痛苦,有时候不爱了,才是幸福的。”

这句话让桑景瑜心中顿时一震,却不知她为何会这样说。

女子低垂下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低地道:“我不想让他知道,所以瞒着他来这里治疗,如果我活不了,也希望不被他知道,我只想留给他快乐,不想把悲伤和绝望留给他。”

桑景瑜听她这么说不禁有几分了然,但他忍不住问女子道:“可是,以后如果他还是知道了,那么他该怎么办?”就像他当初突然得知沈暮的病情一样,他再了解不过那种心痛和后悔的心情,那种几乎要将他活活撕裂开的痛楚……

“他会知道我为什么选择离开他,因为他爱上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女子却十分坚决地道。

桑景瑜一愣,却道:“我没办法,我想陪着他,到任何时候。”

“若他不愿意呢?”女子再问。

桑景瑜又是一愣,忽地庆幸沈暮并没有不愿意,也许是因为他们两人的情况特殊,又或许是他们之间从不曾同步地爱过。

“我只能说,我很庆幸他不是你。”

女子一愣,转头却看见了桑景瑜脸上的笑容,她忽地明了,不禁道:“原来是如此,陪着他,并不是只有痛苦,因为你也觉得幸福。”

“是的,现在的我,已经足够幸福了。”桑景瑜道。

沈暮出来时,与桑景瑜身边的女子点了点头,女子进去后,沈暮对桑景瑜道:“她也是癌症,晚期。”

桑景瑜看着沈暮,夕阳下,沈暮的身影被一抹温暖的橘红色光芒轻轻笼罩着,他的眉目中闪现着平和而又实实在在的光华,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光华不断在自己的眼前出现,又离开,当他真正离开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种实实在在的存在对自己而言有多重大的意义,他现在抓住了,便再也不愿松开手,他想抓着他一直到世界的尽头。

看着看着,桑景瑜忽然开口,唤着沈暮的名字道:

“沈暮,不要担心,我绝不逼你,我就这么陪着你,我们一起面对,你再相信我一次,因为你曾经爱我的十年,使我爱上了你,你看见我在你身旁,请试着相信这一点,然后,你开始相信你会痊愈,因为无论任何时候,我都守着你,直到你痊愈为止,你只要看着,慢慢就会相信,我会用我的行动,让你再相信一次。”

沈暮看着桑景瑜,很久没有言语,他知道桑景瑜一直在努力,他们的症结是他不愿意再放开心去相信,而一直带着随时抽离的心态,现在听到桑景瑜如此认真的一番话,他点了点头,道:“好,请你就这样先陪着我,我会做到再相信一次。”

闻言,桑景瑜向沈暮伸出手去,沈暮亦抬起了手,两人双手交握,桑景瑜抓得紧紧的,然后向前一步拥抱住了沈暮。

我不会再放手了。他对自己这样说着。

第19章 分离之章(1)

两年后

桑景瑜从菜场回来的时候,家里来了客人。他是半年前搬至此地的邻居,名叫李琛。在初见到沈暮和桑景瑜的时候,他就有些冒昧地问起两个人的关系,偏偏桑景瑜因为顾忌沈暮的缘故,只说了他们是朋友,这一来就一发不可收拾,李琛宣布要追求沈暮,一追就是半年。

但实际上桑景瑜也不可能再说更多,尽管他与沈暮一直住在一起,但他们的相处并没有起任何变化,只是细水长流。桑景瑜只顾遵循自己的承诺,守护着沈暮,而沈暮也确实在试着再一次相信桑景瑜,相信自己的病症会痊愈。从两年后的今天来看,沈暮脑中的肿瘤从来没有过变大的趋势,反而在持续缩小,这是让两个人都感到欣喜的事,也是因此,桑景瑜也没再想过要在沈暮身上获得更多,他只要沈暮好好的,若是沈暮不主动,他也绝不会对他做任何事。他坚守在沈暮的身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桑先生回来啦,我也买了菜过来,不知道能否借用厨房一下?”李琛是个一看就有进攻气质的男人。桑景瑜在他出现后了解过他的一些情况,他是个经营房地产的老板,凡事都极为自信,是个只相信自己并已经闯出一番天地的男人,就连在感情这件事上,看起来也是如此,因为他有一个知名度相当高的前情人,所以即便是他从未在在沈暮口中得到回应,仍是丝毫都不气馁,更不愿意妥协,他甚至放低了姿态,打算从邻里关系做起,之前几次邀请他们去吃饭,现在更是买了菜前来想要亲自下厨,讨好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这怎么好意思,还是我来吧,李先生专程买了菜过来,已经是太客气了。”桑景瑜笑着对李琛道。

听桑景瑜这么说,李琛不禁道:“难得一顿饭而已,还是桑先生吃不惯我做的菜?”

他这话说得并不错,但吃不惯的人不是桑景瑜,而是沈暮。对沈暮的饮食习惯来说,他做的菜太过油腻,厨艺虽好,可是能不吃最好不吃。只是这话桑景瑜当然不会对李琛说,他与沈暮本来就没打算让李琛知道过多的事,包括沈暮的病情,所以桑景瑜又道:“李先生是客人,还是跟沈暮去聊会儿天,我做好了就来叫你们。”

沈暮在客厅听见后,便走上过道道:“就让桑景瑜做吧,你买了菜过来,还要你下厨,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那有什么,不过算啦,下次来我家吃吧。”李琛不再坚持,而是拉着沈暮说:“既然不用下厨,那就带我去参观你的工作室。”

说起工作室,沈暮曾在家具厂做过木工,他本就是雕塑专业的,一年多前受到附近一个丢了玩具大哭的孩子启发,开始做一些木玩具和木雕塑,现在更是开始制作木食器和别的小玩意儿,还陆续接到了订单。不过他做的毕竟是手工作品,跟那种量产的商品不同,为了沈暮身体着想,桑景瑜坚决拒绝了量大的订单,而只接数量不超过五件的小单。本来也因为是手工作品的缘故,单价订的多高都可以,只要有人愿意出钱买。这一来二去,小小的工作室就慢慢成立了,沈暮总是按照自己的兴趣做一些木器或是雕塑。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这些作品也都一件一件卖了出去。桑景瑜最近还跟沈暮说有些先存着别卖,可以留着到一定的数量后办展览,沈暮想想觉得不错,便同意了。这就是李琛说的参观工作室的由来,他也买过好几件沈暮的雕塑作品,后来沈暮说要他不要利用这种借口也可以来家里做客的时候,李琛就买得没那么勤了,不过他说看见喜欢的仍然会买,也不知道是讨好居多,还是真的喜欢。沈暮随他去,反正他知道李琛不差这个钱,而他和桑景瑜也不缺这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