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玉烛寺佳人录(79)

“我并没想过你们会回来。”唐云羡忽然开口,三个人诧异地看着她,徐君惟抢先说道:“当然要回来!难道在你心中我们是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吗?”

唐云羡摇摇头,“就是因为你们太好了,我才愿意想象你们都有属于自己的自由,在没有威胁的地方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拎起地上的篮子,唐云羡走回自己刚刚祭拜长公主的台阶前,重新点燃两支蜡烛,又再摆好篮子的另外两支,也一齐点好。

“回来,也是我们自己的选择。”许久,清衡在她身后说道。

唐云羡回头朝她一笑,“来拜祭一下长公主吧,过了今夜,她才是真正自由的那个人。”

三个人走上前,与唐云羡跪在一排,四个人向烧焦漆黑的断壁残垣跪拜,她们谁也没有哭。

“公主,这次云羡要食言了。”唐云羡最先抬头,她说得云淡风轻,仿佛长公主就在她面前,她也只是知会一声,淡淡的语气尾音浸入无边夜的黑暗。

“你答应了师父什么?”清衡起身问道。

“要你们平平安安。”唐云羡淡淡道,“可我接下来要你们做的事,结果未必人人平安,你们愿意吗?”

“如果是替长公主报仇,我当然愿意!”徐君惟说道。

穆玳和清衡也点了点头。

“我原本,是想一个人去做这些的……”唐云羡低下头,“我是亲眼看着公主怎么无望地走上了绝路,更何况我与苏蕴还有旧账要算。”这份恨意这一个月都在让唐云羡寝食难安,她闭上眼睛就是长公主死前的模样,她仍旧一动不能动,绝望地眼睁睁看着长公主在火海里流净鲜血。

“你自己?”穆玳微微蹙眉,“异想天开!你一个人是根本不可能报仇的,想杀皇帝更是难上加难。”

“我想报复他,但没有想过杀了他。”唐云羡点燃纸钱,在火焰蹿上指尖前松开手。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唐云羡没有抬头,火光短暂地照亮她苍白的脸,“死实在是太容易了,公主不也是选了一死才得以解脱这个令她厌恶的世间么?我一点都不想让皇上去死,最好他真的万岁万岁万万岁,我才觉得大仇得报。”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徐君惟问道。

“我们一直都被诬陷行刺皇帝,想要为太后复仇,这次,我们终于不是被诬陷,而是真真正正去刺杀他。”

第63章

茶还没凉, 茶婢就又走进雅间替秦问再续一盏, 他正望着被晴空映得黯淡发灰的湖水出神,也没转头, 只是淡淡开口,“不必了。”

进来的茶婢也不客气,坐在了他的对面。

秦问正头一看, 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笑了。

唐云羡穿着茶婢的衣服极其自然地坐下,自斟自饮, 额头上还有今天红艳硕大太阳逼出的晶莹汗滴。

“你太好找了。”唐云羡喝完轻轻擦去额角的汗, “我跟这里熟识的小姑娘换衣服, 省得被人发现我们见面。”

“你精神好多了。”秦问又见她眼中有了神采,便知道唐云羡又找回当日的心性,可欣喜之余没过,却又悬心,眉头也微微往里凑了凑, “你偷偷摸摸来找我是想替长公主报仇吗?”

秦问从前和唐云羡还没挑明谁是谁非时, 说话七弯八绕, 唐云羡见了就心火旺, 奈何她不是有话就说的脾气,否则只怕多少粗鄙之语都说过了,可如今,秦问倒是直接坦荡,唐云羡反而松了口气,毕竟她自己还是老毛病, 别人不把话说到位,她也不愿意点破,“也不算是报仇,死人就是死人,再怎么死后复仇伸冤也听不见看不见,更别提在天之灵有所宽慰,这些话都是自欺欺人。可死人死了,活人还活着,长公主想我和其他人从今往后过得坦顺舒心,这个坎儿我们就必须得迈过去,否则忍着恶心和屈辱活下去反倒是忤逆了长公主的遗愿。”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秦问本想劝也只能愣了半晌,又说道:“她们回来了?”

“是,都回来了。”唐云羡提到这件事还是颇为高兴的。

“你说得的确都是道理,可危险和麻烦却不因为道理在你们这就会放你们一马。”

“如果你能放得下这些事,又为什么还去查贵妃呢?”

唐云羡看着秦问的眼睛,一直看得他低头又抬头才说出话,“你跟踪我?”他问。

“是,之前在院子里你说的话我就起了疑心,你把自己又扯回麻烦里,是想找出贵妃身世的证据,少让我和时平朝受制,我很感激,但这件事你一个人难敌苏蕴,她没有你想得那么好对付,贵妃是她最重要的棋子,该丢时她绝对不会手软,但在此之前,她也不会轻易让人捉住棋子的把柄。”唐云羡觉得在这方面她还是了解苏蕴的。

秦问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真的?”唐云羡也不是不想拿这件事来做文章,只是担心秦问单枪匹马,本想自己和其他三人和他一起去查,却没想到秦问一个人竟也有了进展。

秦问自怀中取出个满绣的香囊,“中书令孟汾也不是个傻瓜,他被太后托了这样的孤,自然是有三分自保的警惕。”

唐云羡接过香囊拆开来看,里面还有个布条,红线绣着生辰八字,还有一个熟悉的姓氏陌生的名字,“闻绫若?这是贵妃的名字和生辰?”

“是,我猜这个布条原本是放在太后赐给孟汾的金匣里,所以贵妃才这样急着拿回来,但孟汾重新藏在他夫人绣的锦囊里,贵妃当初派去灭口的刺客又被你撞上,只带回了空匣。”秦问又说道,“可我总觉得只有这些还不够,一定还有一些东西,是百分百能指正贵妃身世与太后有关,更能让贵妃当初受太后之命的真相浮出水面,但我目前只查到这些。”

“剩下的我们来查。”唐云羡说道。

秦问却摇摇头,“如今你和时平朝都被苏蕴的人从暗中监视,并不方便。”

“我们被监视了,但有人没有。”唐云羡笑了,“我被监视反而更好,苏蕴的精力和心眼都放在我身上,你们少一分危险就是一分,总比大家都被算计了好。”

秦问从没听过唐云羡这样忌惮一个人,他不是多有好奇心的人,但还是问道:“苏蕴真的这样可怕么?”

“她可怕的地方可能不是你想的那种。”唐云羡苦笑,“手段的狠毒比不上她心底的恨意,她是真的想要报复所有人,憎恨所有人,我们很难理解她的心思。”

“但唐姑娘当年和她是相识旧交,也不能推断一二她的计划么?”

“秦校尉把我想得过于厉害了,当年的她我还敢说猜一猜想一想,可这些年她在暗处经营,我们毫无准备,这是人家将近十年布的局,我了解的也是近十年前的她,猜想已是很难,更别提推断。”唐云羡低下了头,窗外的风拂过她额前碎发,一时茶香轻缭,四下无声,秋时已至,寒舍外蝉声尽绝,风过之处只有树叶飒飒的窸窣,别有苍凉。

唐云羡倒先笑了笑,抬起头来,“不过,我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的。”

为了避人耳目,秦问先行离开,唐云羡去找杜鹃换回了自己的衣衫,她走进寒舍的后巷,刚走出几步,身后便出现了轻捷的脚步声,这声音并没有想隐藏的意思,而是自然而然的跟着自己,越来越近。

唐云羡停下转头,苏蕴也站住笑了,“喝茶都不叫我。”

她天真的娇嗔并不能让唐云羡放松警惕,却也并不因此惊讶意外,“虽然一直知道有人在盯着我,但不知道是你。”

“你能甩掉的那些人怎么会是我?”

听了她的话,唐云羡松了口气,她和穆玳徐君惟以及清衡重逢的那天,的的确确是甩掉了尾巴后没有人在周围监视,这她心里有数,但乍一见到苏蕴,疑心病还是犯了。但这件事没有暴露,她和秦问见面的事还是没办法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