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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烛寺佳人录(32)

“玉烛寺原来是从宫中发迹的。”清衡被这沉疴往事撼动了心神,可她马上明白唐云羡跟自己讲这些的用意,惊诧地抬头,“你是说……”

“是的,第二个玉烛寺,或许也是同样的路数正在羽翼渐丰。”

唐云羡漆黑的瞳仁里浮动着冰冷的光,看得人心头发寒,清衡急切地往前走了一步,“不!不行!不能再有一个玉烛寺了,难道上一个玉烛寺毁掉的人还不够多吗?”

“这次要堆出立着新权柄的高台,又需要新的地基了。”唐云羡沉下声,“清衡,你不必留在宫中了,找个机会离开,长公主和我会接应你的,这里太危险了。”

“我不会走的。”清衡斩钉截铁说道,“我要找出兴风作浪的人。”

她泠然的姿态显然不是能被说服的模样,唐云羡只好放缓语调,“原本我也只是让你查这些,查到了就够了,你就算在宫中也对付不了这些人,她们既然已经成了气候,能潜出宫去杀人灭口,眼下已经不是一个你埋伏在这里就能查个水落石出的情况。”

“但至少你们需要有个人在宫中知晓风吹草动,我在宫外因为害怕身份暴露给你们惹来麻烦,一点用处都没有,倒不如留在这里多些用处。你不必担心,这些我都能应付得来。”清衡眼中尽是恳切,她说得有理,又笃定万分,唐云羡就算逼着她离开也未必能劝走,最后也只好点点头,“那你以自己安全为重,其他都好说。”

清衡并没因为唐云羡软下心意而高兴,她心上压着更沉的心思,“这件事若是真的和贵妃有关……皇帝遇刺要是枕边人的阴谋,也实在太可怜了,贵妃和陛下伉俪情深共患过天大的灾厄,我不信会至于此,也可能刚巧是她的宫人与此事牵扯。”

“别去猜测人心,看人看得太深最后迷惑困扰的总是自己。”唐云羡提醒她不要感情用事,“我也得走了,你万事小心。”

清衡点点头,却在唐云羡出门前叫住了她,“对了,贵妃给师父的礼物里有几包新的贡茶,师父是不喝这茶的,不过君惟爱喝这种嫩叶的蒸云青茶,你记得拿出来替我给她。”

“我这几天都没见她,不知道跑哪里浪,我看玉烛寺虽然没了,但点卯的规矩最好还是留着。”提到徐君惟唐云羡就想抬掌拍人,“你在长公主身边时给她的茶肯定够她喝的了。”

“师父只爱喝皇上赐的玉葳蕤,那茶师父也赐过可君惟不喜欢,但这种蒸云青是贡品,她一定喜欢。”清衡想了想,马上接道,“云羡,你爱喝什么茶,你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物,有时想送你些东西也不知道送什么好。”

唐云羡淡淡笑了笑,“不用,我是个省事的人。”

清衡还想追问,唐云羡却像一道劈面而来的闪电闪至她身前!就像她们之前见面那次,唐云羡再一次用手压住她的嘴。

清衡并没听到异动,唐云羡额头则渗出了汗珠,这感觉和方才在御道时太像了,有危险在靠近她们!

第27章

清衡也听到了, 这间屋子在偏殿, 与长乐宫小花园只隔了条腰带般宽的小路,夹着一丛丛名贵花木, 顺着侧窗往外看便能瞥见隔开花园与偏殿的碧绿小池与盖着绒毯似苔藓的高立山石。那声让唐云羡警觉的动静是绣鞋踩在青苔上黏腻的声音。

这条路除了早晨修剪花园的宫女忙前忙后,是不该有人这时走过的。

她们凑近侧窗,唐云羡抬指稍稍推开一线, 两个在假山阴影中穿着霞飞粉宫装的侍女正面对面站立,一人交给另一人一个小小的红色叠纸, 唐云羡和清衡都愣住了。

是红烛令!

交接的两人匆匆走过, 唐云羡放下窗, 等到脚步声走远,她皱起的眉头都没散去。

“我去把那个红烛令偷来,看看上面写了什么。”清衡压低声音,唐云羡是客,不方便走动, 她不一样。

唐云羡点点头, 这帮人已经敢这样肆无忌惮的在宫中传递消息, 看来之前是自己想得轻易了, 她心中的不安渐渐弥漫散开,笼罩脑海,在思索中浮出了一个人的背影。她觉得心口猛地一疼,像埋心散发作时一样。

那个人她真的说到做到了吗?

清衡推门进来时,唐云羡的表情还凝固在空落的惶惑上,她微微一震, 是没想到自己的朋友竟也有这样的时候。可只是短短的瞬间,唐云羡看到清衡,神情又沉回往常的稳健,“没被人发现吧?”

“没有。”清衡凑过来,“我跟着那个宫女一直走,她不太像会武功的样子,但很警惕,可从她身上偷东西倒是不难。”

清衡将红烛令递到唐云羡手中,她纤长的十指轻巧翻开特殊叠法的红纸,里面黑色的墨迹徐徐展开。

清衡愣住了。

唐云羡挨着她的肩膀轻轻颤了一颤。

红烛令血色的纸里包着的是四个字的秘密:杀时平朝。

徐君惟和穆玳成天拿时平朝堵唐云羡的心口和嘴,但清衡只觉得是个玩笑,可此时再看唐云羡圆而颤动的瞳仁,恍然大悟,原来徐君惟和穆玳全都看出来唐云羡对时平朝的在意,才故意出言逗弄,如果时平朝只是线索,以唐云羡的城府和冷静,又怎么会在自己面前失态。

“我得马上出宫。”唐云羡把红烛令匆匆塞回清衡手心,转身便走。

“你要去救时大人就不能走。”

唐云羡回过头,没明白清衡的意思。

“时大人……在宫里!”

“他怎么在这儿?”唐云羡

清衡也替她着急起来,语速变快,“我早晨时听说中午时皇上要陪贵妃用膳,贵妃还说上次流星的事惹

了很多麻烦,要请皇上找时大人问上一问。方才贵妃那里已经传膳了,皇上也来了,时大人一定早就进宫在候召……”

她话音没落,唐云羡身形闪动,不是往外跑,而是靠近她,“我换你的衣服去。”

清衡点点头。

唐云羡穿上宫女的衣服也绝不像宫女,她那不怒自威的静寂挂在脸上,脚下稳而不趋,幸好走得都是少人的偏路,没人多看她。外臣侯召入内都等在皇宫以东连着前朝内廷的慎恪阁,深苔绿的厚瓦把烤人的骄阳都衬得静冷,廊道下栽得是细叶如剑的兰花,长檐锯齿的阴影刚好将所有扶疏花木揽入阴凉,唐云羡虽然也走在阴凉里,可后背却生出多少细细的冷汗。

她从前怀疑时平朝,觉得他和巧合两个字的不解之缘实在没办法不让人疑心,可如今听说有人要杀他,自己心中的戒备才彻底消弭干净。他的杀身之祸只怕连他自己都完全不知从何而来,那天要烧完浑天监察院的大火,可能不单单是想毁掉记录,她们更想抹去的是时平朝的性命!

到底这人知道些什么?又是怎么惹祸上身到必死的地步?唐云羡心中焦急,又因为误会而被愧疚折磨,她悄悄进了慎恪阁沏茶的偏屋,随便拎起个烧热水的铜壶往手边茶壶里灌满,端着就走,却在出门时迎上个刚进来的太监。

“快去啊,别傻站着!”太监尖声细气颐指气使朝唐云羡喊,她低着头从他身边走出门,刚拐向右,身后高晃的嗓门又吊了起来,“左边左边!时大人在左边的屋里,新来的都是什么蠢货,办事这样不清不楚的,没用!”

唐云羡也不回头,再往左走,轻轻推开了屋门。

慎恪阁雅致简素,和内宫辉煌连璧的光华奢侈全然不同,半个屋子都被书架绕起,屋内几个台案几个座椅都是给等候的官员休憩和准备的。

屋内只有时平朝一个人。

他穿着干净的海青蓝官服,立在铺了纸张的桌前正低头写着什么,全神贯注,有人进门也没抬头。唐云羡确认周围没人打扰,快步上前撂下茶盘,冒着热气的茶水从壶盖一圈涌出几泼。这一震,时平朝终于从专注中回过了神,和他抬头几乎同时,唐云羡握住了他拿笔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