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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烛寺佳人录(11)

好在清衡虽然心思细腻,但温柔静默,从来不是多心的人。徐君惟为人浪荡潇洒,心大如斗,机灵劲儿不会用在算计上。只有穆玳心狠狡诈,但目前看来,自己也成功的骗过了她。

唐云羡想,陶知温千万要知道些什么,否则接下来难看的就是她,被谁嘲笑都还好说,可被这三个刚让自己数落一顿的人怀疑,这感觉一定难受极了。

又是一阵清风,船只随着水波轻摇慢摆,唐云羡一凛,马蹄声乱做一团由远及近,沿岸的湖波突然乱了起来。

是禁军,黑马玄甲,踏着石板路带着杀气遥遥而来,两侧的行人无不退避,被撞翻了摊位的小贩也不敢多言,还没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湖畔热闹喧嚣,却一时因为这马蹄的搅乱陷入静寂。

穆玳和陶大人离唐云羡还有一段距离,她回头看见成队的禁军围拢上来,心悸不已,但仍装作若无其事暗中瞥向湖边,船夫打扮的唐云羡就站在船上远远望着自己,她忽然想到之前唐云羡的话,不知道如果自己的身份真的暴露,会不会被这位心狠手辣的新玉烛寺卿当场灭口?

但唐云羡只是站在那里,远远望过来,一动不动。

穆玳忽然笑了,好像知道了什么秘密,眼前的危险倒也不那么可怕了。

禁军这时已经都下了马,将她和陶知温围在当中,穆玳佯装惊慌往陶大人怀里靠,却突然发现陶大人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脸色煞白,根本没法抱住她娇软的身躯。

“秦……秦校尉……”陶知温看着跳下马朝自己走来的秦问,声音比腿抖得还厉害。

“陶大人,有人密报你当年与太后一党过从甚密,此事牵扯圣上遇刺,请。”他刀切似的眉眼本来就冷,不起伏的语调更是凉得夏夜都没了热意,陶大人不敢说话,穆玳比自己想得还更冷静,她嫣然一笑,这样好风好月的夏夜,这样轻动如铃的笑声,大家便都将目光集中在那一袭飘来荡去的雪青色长裙和裹着的穆玳身上。

秦问也看向穆玳,几个禁军也目不转睛朝她看去,但穆玳却好像已经习惯在这种炽热的目光中穿梭,目不斜视袅袅婷婷走到唯一一个看着自己还冷着眉目的秦问面前,“秦校尉,陶大人犯了国法,我管不了也不敢管,帝京的天塌下来有秦校尉顶着,可我也不能靠着夏天的凉风吃饭呀,秦校尉带走人前,我可以让陶大人先付了船钱么?”她说话软软绵绵,却不妖媚流俗,像是真的在和人撒娇,又没有风尘气,很是好听。

可这样的话秦问听完眉毛都不动一下,“带走。”

禁军架走已然不会走路的陶大人,穆玳也不是差这几个银子,她确认了禁军是冲着陶知温来的,她和唐云羡都没有身份暴露的危险,但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个情报的?

唐云羡也在为同一个问题疑惑。

就算禁军真的知道,偏偏就敢在她设局时,未免巧得让人起疑,但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她们四人,那三个七年来的麻烦还都是自己摆平的,她们想出卖她,就算有贼心也并没有那个贼脑,但秦问一直处处先自己一步,唐云羡看着他离去的挺拔背影,眼神锐利得像是一只发现了鱼的鱼鹰。

穆玳并不敢回头看唐云羡,她只看着秦问准备上马离开,不由得松了口气,但秦问却突然停下,她也跟着骤然紧绷,他看得方向是唐云羡的船。

在她的角度看不清秦问的目光里是怀疑还是什么,他只站着看了须臾,随后潇洒上马,带着禁军离开街道。这时,周边的游人与商贩才敢开口低声抱怨,但很快人群再次围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穆玳听着马蹄走远才敢回头,弦月高挂,星光夺月,风含混着淡淡的莲花香气若有似无飘来荡去,静静的小舟停泊在湖畔,风灯轻轻晃动,船篷斜角搭着个好像随时会掉下来的斗笠。

“怪不得当年也能逃掉。”穆玳见唐云羡并没被发现,也不会被怀疑,轻笑出声,喃喃自语,如今她也领略到了这位执掌不存在的玉烛寺的姑娘有多厉害,可知道得太多的人,总让她畏惧。穆玳在这世上最讨厌的东西只有两个。

秘密和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玉烛寺好像个玉烛寺娱乐这种公司,然后养了一群练习生,后来公司倒闭,四个练习生自谋生路出道……

第10章

湖水清澈幽静,星光洒透粼波徐徐,像天幕沉入深蓝,闪闪点点的微光盘桓在身边。唐云羡憋着一口气游了一大段距离,仍然不敢抬头换气。

在秦问转身前,她便看出他的意图,悄无声息鱼一样滑入湖水慢慢下潜,一直朝湖心游去。

纵然是七月的夏,湖水浸透仍然满身凉意,唐云羡快憋不住气了,头顶三三两两的船底横过,时不时一只摇橹划过她头顶,她水性只能说是一般,还是在进玉烛寺前跑到城外别人家围地的池塘里偷鱼练出的不入流本事,这一会儿已经足够她头晕脑胀。

可船实在太多了,她又铆足劲儿往湖心再游了几胳膊才勉强找到个只能抬头看清一个船底的湖面凫了上来。

空气终于充盈憋闷的胸肺,唐云羡大口大口喘气,原来走上两三个时辰就能绕上一圈的上风湖突然一望无际了起来,头上的水珠滑落湖中,叮咚叮咚,吱吱呀呀的声音轻细的混杂着耳边嗡嗡的乱响,她感到一阵猝不及防的头晕,抬手扶住最近能扶住的东西,又喘了几口气后才猛然惊觉,她手下扶住的是一叶扁舟的船沿。

被风带起的湖波轻轻撩动老旧的船身才发出那阵吱吱呀呀,唐云羡抹掉脸上水珠,顿时愣住。

船上有人。

那人还半跪在船沿边盯着她看。

“你……”

和那天初遇时一样,浑天监察院少监时平朝明亮的眼眸不输他身后满天破碎的璀璨,他的惊讶也和当时一点没变,他错愕过后笑得温和明朗,像夏日的雨过天晴,面容澄净得不可思议。

唐云羡愣住的时候,时平朝已经将手伸给了她。

杀意像来势汹汹的潮汐,总能在一瞬间吞没一切,又猛然褪去只留狼藉。在握住时平朝递来的手时,她几乎就要要把他拉下水中溺毙。比起编造理由,杀了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官并不难到哪里,甚至还能一了百了永无后患。在这紧张的时局,直觉告诉唐云羡这是最好的选择。

但真的就像潮汐,杀意褪去,唐云羡想到七年前的夜晚,那个看着自己的禁军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他开弓搭箭,松开手指就能杀了自己,是什么让他最后放下了手?

她恍惚的瞬间,整个人被时平朝用力拉上了船。

船上没有船夫,只有时平朝一个人,他捞起水淋淋的唐云羡,没有慌乱窘迫,倒像钓上鱼的新手渔夫,毫不遮掩的意外之喜融化在眼角眉梢,可他再一细看,见她单薄的身体在夜风中轻轻颤动,赶忙从怀里掏出巾帕递过去,唐云羡颔首接过,他们都没有说话,远处有一两声琴音和敬酒的朗声高笑,忽然显得他们之间的静谧十分局促。

最终,还是唐云羡先走去了船头,她找了个地方坐下,解开缠着头发的布带,放下湿透的长发,用时平朝的巾帕一点点擦去丰盈的水珠。

“谢谢时大人。”

时平朝坐在离她很远的船尾,几乎是风把这声轻缓的道谢送到耳边,他抬头去看,却只看到一团昏黄的光晕染开唐云羡单薄的身影,风灯不是那么亮,却足够照得她湿透的粗布衣服紧紧贴着曲线起伏的身体,将一切勾勒得一览无余,她背对着时平朝,一点点揉开夜一样黑的长发,脖颈后是刺目的雪白,手臂每一次轻轻抬起,后背的弧线都缓缓起伏,像雾中的山岚,隐约又透彻,月光和星光披落她纤美的肩头,水亮的长发像镜子,闪闪发光。

唐云羡回头,时平朝赶紧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