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玉烛寺佳人录(10)

她转过身,面对清衡、徐君惟和穆玳,“你们这么光明正大跟着我,当我是傻吗?”她霍然睁眼,看得三个人一时不敢发话。

“都怪你不会武功才让我们暴露了!”徐君惟瞪了一眼穆玳。

“怪我?”穆玳显然不服,笑得娇美可眼神却冷厉,“我是个废人都能听见你的脚步声。”

清衡忙着劝架,生怕两个人打起来,无意间瞥到唐云羡和她背后照亮她的火光,忽的愣住,慢慢往前走了一步,“我是不是在哪里曾经见过你?”她犹豫之后还是开口问道。

唐云羡走到她面前,火焰在清衡澄澈的眼底跳跃,“能记起来的才值得记住,记不起来也没必要去想。”说完她迈过惶惑的清衡,走向正针锋相对的穆玳和徐君惟,她们见到唐云羡走过来都安静下来,特别是徐君惟,条件反射后退散步,躲开唐云羡一掌能碰到的攻击范围。

“说够了?”唐云羡说话声音倒也不大,但就是让人心生畏惧,徐君惟摇摇头,又突然觉得不对,忙点点头,穆玳轻哼一声别过脸去。

“你们跟着我来无非是想知道我是谁,我的名字是唐云羡,可即使告诉你们又有什么用呢?你们还是没有听过。”唐云羡低头自嘲得笑了笑,“我救你们也是在救自己,玉烛寺这次被怀疑,这次是清衡,下次也许就是其他人,早晚我们都要被一个个冤枉,不如第一次就一起找出真相,用这种方法远离是非可能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了。”

“其实我知道你是谁。”穆玳直视唐云羡的眼睛,她背对火光,身后是耀眼的红,可眼睛里却像凝固了漆黑的夜,幽邃神秘,“我从前知道玉烛寺卿凌慕云有个徒弟,只是我从小被师父关着没有见过,但听徐君惟说你的功夫是内劲刚猛,凌慕云以摧岳撼海一柔一刚两种掌法闻名,你并不用武器,我想,你一定是她的徒弟,只是你这样的人,竟然在那一夜逃了出来,也是我不敢相信的。”

见唐云羡并不否认,穆玳自信一笑,继续说道:“如果玉烛寺没有出事,只怕这一任的玉烛寺卿就是你,怪不得你趾高气昂,倒很像你师父的架势。”

“玉烛寺都没了哪来什么玉烛寺卿。”唐云羡的笑容里没有喟叹,只有平静,她像被风翻动的书,只能听见沙沙声,却看不清上面究竟写了什么,“都是丧家之犬,哪有高低贵贱。”

这话让所有人沉默下来。

清衡颇为动容说道:“你冒着暴露自身的危险搭救我,受恩于人,我当然唯命是从。更何况……我不能连累师父,事情不是我们做的,我们不该替真正有野心的人去接下必死的怀疑。”她的平和里透着一股坚定的泠然,徐君惟听到后也点了点头,“你这人性格和长相实在相反,长得多好性格就有多糟,但我还是挺相信你的,我过得潇洒痛快,怎么会因为别人的恶心让自己蒙冤委屈?”

穆玳沉默了许久,莞尔一笑,她的笑容最为明亮,不输艳晃晃的火光,“我并不相信你,玉烛寺的人,我一个也不想相信,但是我也是走投无路,不信又能怎么样?我会照你说的做,天地之大本来就没有我的平静,可我心底的安宁谁要是随便打搅,我也不能任由欺负。”

“你们做事要都像说话这样漂亮,我也不用那么焦虑了。”唐云羡忽的一笑,她虽然总是在笑,但笑里常常没有该有的笑意,倒是让人忍不住不安,可这次,她是真的笑了出来,仿佛融冰化雪,让人不由得愣住。

“明天晚上,我替你约出大理寺少卿,湖上不见不散。”穆玳话说得轻描淡写,可眼睛里却流露出一种孩子气的精光,在火的映照下跳跃。

清衡似乎还想追问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她低下头,似乎满腹心事压得她不得不这样做。

徐君惟倒是难得稳重下来,她可能是因为自己之前的落败十分窘迫,挠挠头,没什么反驳也没什么可说。

唐云羡并不想听她们的保证,因为她们和自己一样并没有选择,天空的闷雷闪光冰蓝的光,她转身离开。

可唐云羡走出几步,却又回头,她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但我要提醒你们,要是任何人有哪怕一点暴露其他人的危险,我就会杀了她。”

没人觉得她只是在恐吓和威胁,玉烛寺卿就该是唐云羡现在的模样。

酝酿了一天的雨终于落下,院子升腾的火光在越来越大的雨势中渐渐落败,化作黑青的烟雾,在烟雾前,三个人影越来越模糊,唐云羡不用回头都知道她们没有走,但她不想逗留,内心有什么声音在催促她赶快离开。

她浑身都被淋湿了,走得越来越快,回到没人街巷,远处的火光已经彻底熄灭,唐云羡这时回头看了眼,这里房屋稀少,否则她也不敢放火,远远的寂静院子火焰已经陷入沉睡,再没有一点红黄的影子,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但发生的已然无法更改。

唐云羡忽然想,这次她们的命运竟然第一次真正握入了自己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云哥作为哥字辈的新女主,压力一点都不大~

第9章

上风湖,湖畔码头船只密匝,入夜了,船头亮着的风灯像是一点橙黄的星火,从码头一点点散开遍布在墨蓝色的湖面上,直到夜雾稀薄也能遮挡

夏日晴好的天气本来就少,夜里更是多雨缠绵,可今夜却月朗星稀,上风湖聚拢来不知多少来游湖的雅客,世家贵族有自己奢靡的大船,普通人想一窥镜湖映月只能挤在码头租船。

唐云羡换上一身船夫的装束站在码头远处的一个小栈桥上,有风吹过,挽起她碎短的发丝,她压了压芦苇编得斗笠,这身衣服足够粗糙邋遢,夜晚斗笠又遮住她大半张脸,不会有人认出来的。这边通着独一亭后的长街,来来往往的都是人,不一会儿,穆玳也出现了,她紧挨着一个可以称之为英武的男人怀中,仿佛风一吹就要朝那人怀里靠去,这人便是大理寺少卿陶知温。

他纠缠穆玳有段时间了,虽然年届四十还只是个少卿,出手倒还算阔绰,可这点阔绰在穆玳这里只能算是望向与星月争辉的烛火,不自量力。如今穆玳答应他游玩陪伴的邀约,陶知温喜不自胜,穿得也是格外阔气,恨不得全部家当都带在身上,仿佛只孔雀。

唐云羡眼见臭不要脸的鱼咬钩,却也笑不出来,她手里的线索其实不多,这一条如果没有收获,也不知下一个从哪里找去。

当年师父是玉烛寺卿的唐云羡知道许多别人无法想象的事,朝中大臣结党而争,许多人表面与太后一党保持距离,但私下暗通款曲。玉烛寺卿自然与其中一些人有所往来,唐云羡亲眼见过陶知温替太后监视大理寺的往来信函,那时他不过是个簿录。可后来,太后出事,这些人因为只藏在暗中所以心安理得又成了如今皇上的忠臣,这样的人,唐云羡不屑,却也无可厚非。

她天生便不是个爱憎强烈的人,幼时流落街头,多丑陋的生死人性都看过,并不觉得这是值得一哂的大事,而与其说她被带回玉烛寺后是忠于太后,倒不如说唐云羡一直忠诚的只有改变了她人生的师父。她对旁人情世故的漠然是种多年来的习惯,凌慕云教导她,太过强烈的感情往往会影响判断的正确,如果只是个普通人,自己错为自己决定也只是一个人活得不痛快,但玉烛寺卿不行,越是高位越要对人世间的纷繁情绪持有戒备之心,这才是上位者该有的姿态。

其实,唐云羡觉得师父并没做到。

她想着,思绪飘忽起来,远远传来穆玳的轻柔的笑声,唐云羡也恢复专注。

勾结太后一党如今还在朝中的人,她所指的也就只有陶知温一个了。

但这话是不能对那三个人说的,唐云羡虽然有勇有谋,人也精明强悍,但到底还是个二十岁的姑娘,觉得如果被人看出心虚是件自尊心无法承受的事情,于是装作全知全能,不肯示弱,其实她知道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