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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厨娘与俏郎君(95)

作者: 阿萨满 阅读记录

那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盼啊盼啊。

最终只盼来一道贺报:冯修文狱中伏法,自了性命。

什么叫晴天霹雳?

她只觉头顶炸裂,脚步虚浮,好似深处悬崖峭壁,摇摇欲坠,万劫不复。

“不!这不可能是真的!”她哭红了眼,扑到牢房门前,瘦而细的胳膊穿过门柱,想拉住狱吏好好地问一问。狱吏厌恶地甩开她的手,她的胳膊撞到铁铸的链锁上,左手掌心被锁尖锐的边角刮出道血痕。

鲜红的血瞬间从伤口蜂拥而出。

像极了此刻的监狱——贪污受贿,这是十几年才此一件的大案,圣上亲自旁审。案件落锤定音,大贪官伏法,是举国的喜事,圣上一高兴,说不得会赦罪天下,即便不大赦,减去罪囚几年刑期也有可能呀!

耳边有人叫,有人喊,有人哭。

冯知春握着不停流血的左手,整个身子颤抖如筛。

若是就这样,血尽而亡,让她追随爹娘去了,该有多好啊……

但她到底没这么轻易死去,等再次苏醒,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平民小屋中。朦胧的意识中,她恍然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漫长而悲痛的梦,直到越清晰的痛楚从左手传来,她抬起手,看到包扎好的伤楚,才清醒自知。

这不是梦啊……

这并不是梦啊!

她睁着眼,眼眶火红,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滚落脸颊。这模样把进屋打算看看她情况的妇人吓了一跳,还以为她受的刺激太大,痴狂魔怔了。

妇人平民打扮,一身粗布衣裳,枯草般的头发拿一条布巾盘起。

“姑娘,你哭归哭,但千万别寻了短见!你可好不容易捡回条命,知不知道?”

“……还……不如……让我……死了……”

“那可不成!”妇人叫道,“你要死了,那些官爷就不会付我银子了!你可别这么自私,你不是还有双弟妹吗?你要死了,谁来管他们?”

知夏!知秋!

她猛地起身,抓住妇女的双臂,惊慌道:“他、他们在哪里?你们把他们怎么样了?!你敢把他们如何,我我………”这口气提的太猛,胸口震痛,话到后面,她已发不出声音,只能嘶嘶吸气。

妇人被她用力一抓,疼得脸都扭了,“你的弟妹好着呢!就在隔壁屋!哎哟!哎哟!你不是病恹恹的吗,怎的力气这么大!放开我!哎哟!哎哟!”

到底没忍住,妇人还是憋口气,把她从自己身上扯下来,甩到床上。待观察她还有口气,也无力气寻死,才慌张跑出门给她煎吊命的药去了。

冯知春在床上躺了三日,终于进食不吐,才勉强有力气起身攀着墙去隔壁屋看知夏和知秋。大概是被她抓怕了,只要她行为不过激,妇人也就只是监视并不组织,并告诉她知夏和知秋在牢房得了风寒,加上年纪小身子虚,所以是睡的比醒的多,但从身体素质来看,都比冯知春这个曾一心求死的要好得多。

这妇人嘴不把风,呼啦呼啦又将外头的情况说了一通。

冯知春才知,在她昏迷与躲在小屋的这段时间,圣上雷厉风行,连斩数位牵连此案的官员。而冯家,不光她的父亲伏法自缢,连她的娘亲也被赐毒自结。两人作为此案要犯,陈尸于街,以警示文武百官。

她虽未亲眼见,却能想象当时的场景,登时血气上涌,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妇人被她再回到阎王爷那走一遭的样子吓呆了,自那之后再也不敢在她面前碎嘴。

冯知春又恢复了躺在床上的日子,意识清明些的时候,她会仔细回想能记起的每个细节。

自始至终,她从未相信过父亲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因为自小,父亲便教导她与弟弟妹妹,“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一位以身作则、言传身教的父亲,又怎会接受诱惑,明知故犯呢?

哪怕父亲已经伏法自结,她也从不相信。

至于为何她和弟妹完好无损的躲在这间小院中养病,一连数日,也未听到捉拿罪臣余子的消息。

好似他们被世人遗忘一般。不久后,她得到了答案。

那时她身子好些,知夏、知秋也康复许多后的一日,几名官兵走进院子。腰刀微响,铠甲流光,她条件反射地把知夏和知秋护在身后。

为首的将士见状脚步一顿,抬手让手下留守在院门口,自己还解下腰刀,示意自己不具有危险性,“冯小姐,请借步说话。”

冯知春道:“不,我得和我弟弟妹妹在一起。”

将士犹豫了下,看知夏、知秋懵懂的模样,便默许了。他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给冯知春,而后道:“罪人冯修文认罪自结,圣上仁慈,特下旨罪党余子免除死罪,降为罪籍,流放偏地。冯小姐,还请你收拾好行李,我们隔日启程。”

冯知春听到“认罪自结”时不由咬唇,随后又听到“仁慈”二字,又扯出极淡的嘲讽。

她低头看向自将士手中接过的信,信封上书“父亲笔”,那是父亲的笔迹,她再熟悉不过。将士言行不一致的举动,令她心生疑惑,她瞄了眼背对他们,围守院门的官兵,垂眸捏紧了手中的信。

离开京城的那日,是一个阴天。

凉风测测,冯知春与弟弟妹妹坐在马车中,随着官兵的护送,晃悠悠地驶出京城城门。

京城的热闹渐行渐远,忽的,听得外头”吁“一声,马车停住了。

有人轻轻道:“那是……”

不一会,车帘掀开,将士探头进来,道:“冯小姐,有故人要见你。”

冯知春一愣,透过掀开的车帘往外看去。不远处有几人骑马停在道路上,拦住了他们前行的路。几人中衣着最显眼的,便是一位身着华服玉面玉冠的面露焦急的公子。

是孔承明。

“知春!”孔承明显然也看见她了,忙叫出她的名字。

冯知春如死灰的心又猛的一跳,也仅仅是跳跃一下,又落回厚重冰冷的灰烬里。

“你来作甚么?”

在她最需要、最想见到他的时候,他在哪里?

即便他无能为力,却一句口信也捎不了吗?

冯知春低下头,也只有这时候,面对孔承明,自己还能任性的在心里指责他两句。但是这样可憎的面目,又怎愿让他看见呢。

“你走吧。”

她放下车帘。

既然要走,那就断个彻底吧。

自此,王土之上,她只能靠她自己,她只有一双弟妹,她再没有家。

第82章 烟花

冯知春从沉甸甸的记忆中清醒过来,寒冬滴水成冰的温度,她仍被逼出一身冷汗,里衣已然湿透,跟浸水泡过似的。脸上也冰冰凉,她抬手摸了一把,是泪水。

虽醒了,撕心裂肺的疼痛还在体内叫嚣不愿离去。冯知春坐在床边,手扶着床头木栏,十分慢地吸气吐气,以求平复汹涌的情绪。

这副身骨底子一直不大好,她原以为是官家小姐娇生惯养吃不了苦,现在才知是身心的双重打击磨掉了根基。

等身体状态好一些,冯知春慢慢站起身,到洗漱架边洗了把脸,再哆哆嗦嗦换下里衣,才觉舒爽了许多。

接着,她又不停脚地打开柜子,从里头拿出一个布包。布包内是一个做工精致的小匣子,她从中取出一封信,泛黄的信封上书写着“父亲笔”。信上的内容她早看过,时至今日,她才明白那些话的含义。

展信阅读,信上一笔一划都带上那时的温度,眼眶不觉又湿了。

为防泪水滴到信上,冯知春忙抹抹眼睛,擦去泪痕。

若说最初重温记忆,是她想了解当年的前因后果,再与杨瑾好好谈一谈。那现在,她在心里修改了这个决定……

……

大年三十眨眼即到。

冯知春张罗着,做了满满一桌好菜,请马家商队的师傅们吃年夜饭。她见看守院落的老夫妻家无子嗣,便叫知夏知秋请二老过来,与他们一同庆祝新年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