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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杀(19)

那天,先生拿了厚厚一叠广告册:“我们买房子吧,我已经初步选过了,买了房子,我们在新环境里认真造新人。”

尹心他们现在住的这房子,还是结婚时买的,很偏很旧很小。先生很早就说过了,努力赚钱买房子,买了房子生孩子。

尹心凝视着先生,范围从全身不断缩小到瞳孔。尹心对着先生的瞳孔说:“你老实跟我说,这么多年,你在外奔波,可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

先生垂首:“要说对不起,还真有过一件。”

尹心急切地问:“什么?”

“就是我答应在上海给你买打折的包,结果没买啊!”先生以为尹心会嗔笑自己,尹心却只是嘴角神经抽动了一下。

6

刘波将自己和尹心亲热的照片扔在了尹心面前:“我老婆反正不管我的,你如果想这样欺骗我的感情,我倒也想让全世界都见证一下,我们曾经的真爱。”

尹心哭过,甚至跪下了,哀求过。这一切都是尹心鬼迷了心窍。尹心为什么会做下这些事?她也不知道。

刘波抚着尹心的颈:“就让一切恢复原样,我们让爱情的花朵在角落里灿烂开放。谁也不会伤害。”尹心只能点头。

年底,同事聚会多,吃完午餐吃晚餐。尹心将刘波车上的降压药倒空了,不动声色地将滴油的大肉一块块地往刘波碗里夹,又怂恿着同事们灌醉刘波。那一阵子,雨大得如同撒豆子一般。

尹心和刘波夜里落了单,尹心挑逗着刘波:“你敢不敢光着身子穿这件雨衣走在大雨里?”刘波被尹心再三请求着,在车里脱了衣,换上了雨衣。

尹心下了车,看见刘波穿着绿色雨衣在雨里走着,哈哈大笑。笑容收拾在刘波滑进路边的一个窨井里。

尹心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公司里都知道刘波是什么人,这样的结果,全当作是一桩逸闻流传着。

7

刘波死后,尹心更加怕冷。先生不在身边的日子里,尹心觉得自己手脚已经冻得不属于自己了。

先生被公司外派去东北,尹心问先生:“东北冷么?”先生说:“不知道呢,应该很冷吧。”

尹心偷偷地去找先生的上司谈话:“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呢?拆散人家夫妻,你们太没道德了吧。”

先生回来,铁青着脸:“你怎么又这样了?不要再这么胡搅蛮缠了!”

尹心又去先生公司:“他这么多年到处出差,处处留情,你们有没有为我们家属考虑过?”

先生打电话给尹心,一字一顿:“李,尹,心!你要再敢去我们公司闹着看看!”

尹心去到先生公司,前台说经理不在,尹心直接冲到经理办公室闹。

先生推开家门:“尹心,你再这样我就把你送去精神病院了!”

尹心浑身发抖,嘴唇发紫,蜷缩在地上。先生有些不忍,却又不知还能说什么,提着包又走了。

尹心再去先生公司,前台说:“不好意思,你先生已经辞职了,你如果再这样,我就叫保安来了。”

8

尹心终于罢手。

她给先生打电话:“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很冷。”说着,便哽咽了。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传来嘟嘟的挂断音。

尹心真的很冷,她将自己泡在浴缸里,很久很久。这曾经是她每天睡前必做的一件维持体温的事,可这一次,她不准备起来了。

尹心将头埋进水里,憋着气,没一会,水进入肺里,她咳嗽了起来,因为咳着,所以吸进了更多的水,过了一会,她觉得喉部的肌肉痉挛了……

终于开始平静了。尹心觉得,一切的不安和寒冷都结束了。

可是寂静之中,却传来开门声,几声急切的脚步声,哗啦的水声,尹心的眼前针刺一般亮了起来。

先生把尹心放在地上,双手挤压肺部:“尹心,这一切不怪你,我问过房东了,他说以前这户人家住过一对夫妇,妻子因多疑被无奈的丈夫杀害在浴室。我们马上搬走,我买了新房子,我们以后过全新的生活。尹心,你醒醒……”

尹心眼前的光亮渐渐出现了层次,先是先生的瞳孔,再是他的脸,身体,浴室的环境,然后,尹心看见,先生的身后,站着一个穿绿色雨衣的男人,脸上满是血,色色地笑着,伸出一只手,扼向先生的脖子……

☆、我是怎么死的

人活着,有时象个笑话,人死,则常常应了千奇百怪的诅咒。

我是怎么死的?

上上签

1

郁文毫无头绪地在小巷子里走着。纵横交错的巷道,逼仄狭窄的石墙,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陷入这个迷宫般的小巷子,他急于想逃脱,却仿佛昆虫困于蛛网。这感觉有点象一场噩梦。郁文想起他看过一本心理学的书,说梦中的小巷象征着母亲的产道,这是生的启示。

郁文想想自己当下的狼狈和尴尬,连条小巷子都走不出去,这哪里是生的启示——这明明比死还难堪。想着死,他浑身打了一个寒战。天上月儿明,地上却没有他的影子。他一头朝青石墙上撞去,竟然穿墙而过。

郁文这才明白,自己原来已经死了。

2

人活着有时象个笑话,人死,则常常应了千奇百怪的诅咒。

郁文的情形,也正应了那句恶毒的诅咒——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就这么死了。他平时为人做事谨小慎微,在事业机关单位里担任某个无关痛痒的小职务,他常常慨叹自己已过而立,却生命轻如鸿毛。一个人一生无法得到惊天动地的爱,哪怕有人咬牙切齿地恨你也好。知道有人爱你,有人恨你,就知道自己被爱死或恨死,就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郁文穿过这个城市一面又一面墙,来到了生前的工作单位。他拼命跑、大声喊,电梯门仍是缓缓关上,红衣女子的身影被挡在另一个空间里。他喜欢这样的女人,身着绸缎,脚踩高跟,长波浪,描眉画唇——他喜欢美貌、神秘、出类拔萃的女人。

只要这样的女子对他回首一笑,他便如坠蓬莱仙境。

他甘为人家的裙下之臣,耗尽薪水为她买名牌包、带她去本城最高的华丽餐厅一掷千金。她一呼,他百应。工作被他消极怠慢了,他好象被这个女人吸去了元气。

他的游魂散在办公楼的大厅里,他陷入沉思:这,不就是聊斋里所谓的狐狸精勾引人、吸人元气的故事吗?他想起他最后一次见到艾美时,她的手挽在一个老头的臂弯里。她走路的时候,腰肢轻摇,那一股妖气至今想起仍是让人心寒。

他想,情若真能纠缠至死,在他这一生,也许只有她,艾美,有这样的功力了。

3

郁文去找艾美。他看见艾美的身边换了新人。他伸手去抚摩艾美那张玲珑的脸,却摸来一场虚空。艾美朝她身边的那个男人示好地笑着,橱窗里的皮鞋魔力四射。郁文想起艾美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他负担得起的,只有达芙尼、百丽、还有她她。即使是那些,他都要咬一咬牙,方能买下。

女人是有选择权的。青春不用,过期作废。艾美为了另寻高就,而置自己于死地,这便是毫无破绽的动机。

郁文将脸埋在艾美的红裙子里,倦倦地任游魂散魄随着轻柔的薄纱,在夜风中舞动。他渐渐有了回忆。

4

郁文忽然想起了另一个女人,嘴边于是浮起自嘲微笑——原来自己这一生也不算过得太苍白。他去找苏琳。漫天遍地找,最后竟然是在自己家里找到她。

见到她时,她正坐在沙发上,披头散发。表情上是半点没有虚假成分的伤心。郁文于是感到安慰。他问她渴吗,饿吗,想不想吃鸿瑞兴的罗汉上素面。她听不到他的话,他去厨房倒水给她,竟然对那一屋子熟悉的东西,再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