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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闪灯花堕(1)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一闪灯花堕》

作者:西岭雪

《一闪灯花堕》是继《西岭雪探秘红楼梦》之后,著名作家西岭雪又一部探秘佳作。作者遍查史料,梳理词人纳兰容若的生平,又将史实巧妙融入一段传奇爱情中。故事一开始,纳兰容若已经因“寒疾”骤逝。真正的故事就是从这离奇的死亡开始的,一个卑微的歌妓,为了报词人当年的一顾之恩,冒死进入纳兰停棺的禅院,后又混入了明珠府,惹出了一段惊天大案……

纳兰容若的一生,是为“身份”及为情所苦的一生。作者西岭雪将笔触深入叶赫那拉与爱新觉罗的历史纠葛,让纳兰家的女人们从历史的背景中走向了台前,令成为千古谜情的纳兰容若之死,终于有了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

写纳兰容若,必然离不开脍炙人口的纳兰词。与安意如《人生若只如初见》重在意境赏析不同,西岭雪将对纳兰词的体会融入纳兰容若的平生际遇,令原本耳熟能详的词句生出新的意境,细赏之下,更添一段悲凉。

第一章 一生之舞

纳兰容若死了。死于“寒疾”。

时为康熙二十四年五月三十日。相府内外,泪水成河,白绢如雪。进进出出的达官贵人在哀戚之余,都不由地向跪在门外的那个浑身缟素的年轻女子投以惊异的一瞥。有人认出来,那是京城第一名妓沈菀。就在七天前,纳兰公子在明珠花园渌水亭举办的诗宴上,还曾召她献舞。

那是一次盛会,席上除了主人纳兰容若外,还有顾贞观、朱彝尊、梁佩兰、吴天章、姜宸英……都是些著作等身的当世名流,也是纳兰的知己。这样的一些人聚在一起,他们的诗赋言行是可以载入文史的。

那天的纳兰,气度潇洒,文采风流,不啻翩翩浊世佳公子,虽然笑容里时时掠过一丝忧戚,但,绝不是病容。

他是当今天下最富盛名的第一词人,皇上驾前最得宠的心腹侍卫,人称“明相”的当朝首辅明珠的嫡传长子,文武双全,前途无量,如今拥美酒,对美人,以夜合花为题,吟诗会友,怡情歌舞,人生何等得意?

可是就在第二天,明府里忽然传出纳兰公子得“寒疾”的消息。七天后,宣告不治。享年三十一岁。

这是怎么回事?

三十而立,正是男人一生中最好的时光,他十八岁中举,二十一岁殿试二甲七名,中进士,擢为三等侍卫,循升一等,扈驾十年,足迹遍布大江南北,武功高强,箭无虚发,曾为皇上赴中俄边境查勘敌情,风餐露宿,数日行于冰上而不眠,纵然千军万马也未必能令他俯首,他怎么会死于一场小小的寒疾?

七天里,皇上每日三次派太医询病,更在第七天亲赐丹药,派使臣飞马送往明珠花园,可惜药未至而公子已死——死得多么仓促,就像那次聚会来得多么及时一样。

他好像来不及地要赶赴一场约会——是和他妻子的约会吗?

那么巧,就在八年前,容若的结发妻子卢氏,也是死于五月三十,跟纳兰死在同一天。这当真只是巧合?

噩耗传出,举国皆惊,相府宾客盈门,认识不认识的人都争相题咏,献词哀悼,经幡素幔将整个相府装裹得如银山雪海一般,水陆道场的诵经声穿街过巷,连绵不断。然而,沈菀却被拒绝在这哀悼之外——她只是一个清音阁的妓女,哪有资格参加当朝一等侍卫的吊唁?让妓女走进相府里来,跟文武大臣们平起平坐,成何体统?

于是,她只能跪在府外头,远远地跪着,望着明珠花园的重楼叠嶂,树冠旗幡,悲哀地垂着泪,想着七天前与公子的最后一次会面——

康熙二十四年五月二十三日

钗,梳,篦子,珠花,翠钿,茉莉针儿,凤凰衔红果的金步摇……

妆匣敞开着,仿佛女人敞开的心事,幽丽而精致,闪着光辉。

沈宛坐在镜子前——七天前,“沈菀”还叫作“沈宛”——对着镜子,一样样珍重地拈起,一排排插在鬓上,每个动作都比往常慢半拍,仿佛不是梳妆,而是在进行某种盛大的仪式,鼻尖甚至微微腻出一层细汗来。

倚红从她身后伸过帕子来,帮她轻轻印去鼻上的细汗,笑道:“又不是第一次出门,做什么这么紧张?”

因为时候尚早,倚红只穿着家常衣裳,却也打扮得花红柳绿的,领口半开着,露出尖尖的锁骨,银红衫子外边扣着墨绿金丝马甲,下边油绿的潞绸宽腿洒花裤子,蹊着一双喜鹊登梅的绣花鞋子,手搭着沈宛身后的椅背,说是帮沈宛妆扮,眼睛却只瞟着镜里的自己,左右端详,叮嘱说:“我烦了老顾几回,他才答应替你安排这次宴舞。如今禁娼越来越严,朝中有品之臣召妓佐酒是违法的,你可得好好把握机会,错过这个村,可没有这家店了。”

“我一定会。”沈宛重重点头,忽然问,“今天是五月二十三吧?”

“是呀,你已经问了三遍了。”倚红了解地笑,“今天是你为纳兰公子表演歌舞的好日子。五月二十三,记清楚了没有?”

“记清楚了。”沈宛的眼睛泛起亮光来,“我要好好记着今天的日子。为今天,我已经等了七年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盛妆,第一次宴演,然而,却是人生中最重大的一次。今天,她将为之献舞的人,是纳兰容若,当今天下第一词人,皇上的御前行走、一等带刀侍卫。

康熙二十四年乙丑五月二十三日,她将用生命铭记这个日子。为今天,她已经足足等了七年。

“七年。”倚红沉吟,“七年前,你刚进清音阁来的时候,才十二岁吧?那时候,我才十七岁,正红的时候,红得发紫,几乎每天都有重要宴演,京城的王孙公子来到清音阁,没有不点我的卯的。”

每个人的历书,都是照着自己的记忆来打制的。七年前的回忆,给予倚红和沈宛的,是不同的颜色。

倚红的七年前,脂正浓,粉正香,花好月圆,夜夜笙歌,是“钿头云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用珠翠和锦缎缠裹起来的日子;沈宛的却是凄风苦雨,风刀霜剑,刚刚卖进清音阁,整日里哭闹不休,任凭老鸨打着骂着,只是要跑,生命里满是伤痕与泪水。

那一天,清音阁的生意很好,几乎所有的房间都坐满了,姑娘们表演的表演,待客的待客,未上头的童妓也都被妆扮起来端茶递水,来往不歇。看管的人难免松懈,便又给沈宛趁乱逃出,可惜还没出大门,就被龟奴捉了回来,紧扣着两只手腕拖曳着经过长长的走廊。

尖利的哭声瞬间穿透了莺歌燕舞的清音阁,在回廊间撞来撞去,割丝断竹,简直惊心动魄。上房的门“哗”地拉开,雕花镂格的门扇里,站着长衫玉立的纳兰公子,凝眉问:“什么事?”然而并不等龟奴说话,他已经明白了,做了个手势令龟奴们噤声,拉起沈宛的手说:“等下再说吧,先进来陪我看完这支舞。”

他穿着宝蓝底暗花长衫,羊皮云头便靴,并不见得华丽,然而浑身上下却有种说不出的高贵优雅,散发出一种忧郁的气息。她乖乖地止了哭声,跟着他走进清音阁最好的房间“茂兰轩”,静悄悄地坐在他身旁,看他用那么激赏的眼神欣赏舞蹈。

领舞的人,正是倚红。倚红那天穿着一件极宽大的通袖过肩素白杭绸袍子,上面疏疏落落地绣满了红梅花,颜色极简单,却偏有种张扬恣肆的美。她载歌载舞,惟我独尊,丝毫不为刚才的小小插曲而打扰,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歌舞中,一转身一挥袖都似有千钧之力,偏又做得行云流水。

透过纳兰公子的眼光,沈宛第一次发现,原来姐姐们跳得很好看,唱得很动听,她们的服饰,姿态,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透着优雅清越的美,怎么能那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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